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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這是他的錯,是他的錯!

  他當時日夜兼程趕至代州,所以商行的小廝找到他時,他已在代州待了兩天,並著手處理東北商隊的事。他以為李初會替他照顧好秋聲,他以為自己儘快的處理這事,還來得及回去接她。

  太多的以為,讓他差點失去了她。

  排山倒海的恐懼頓時襲來,差點讓他站不住腳,脫力地坐在床沿上。他多希望那些傷痕是刻印在他身上。

  平時不小心有點傷口就哇哇叫的她,如何承受得了這些?

  讓她支撐著熬了下來,就是因為她信任他啊!但他卻太過自以為是,而背棄了她,辜負了她的信任,他究竟算什麼男子漢?有什麼資格說愛她?

  秋老見他似乎快崩潰,卻沒有任何報復後的喜悅,只是哀歎這世上利字傷人,情字更是傷人。

  用手指沾了些水,濡濕女兒乾裂的唇,他平緩了下心情才道:「她虛弱到只能喝一點稀粥,硬一點、濃一點的東西只要一吃就吐。要不是有甯王世子的幫忙,我連大夫都請不起……」

  儲孟孫再也聽不下去了。他該為自己的自大受千刀萬剮,秋老不原諒他是應該的,秋聲如果恨他更是情有可原。在他得到兩人的諒解之前,他連站在這屋裡的資格都沒有。

  他站起身來,退到一邊,突然間雙膝跪下,無聲地向秋老磕了三記響頭。

  這不是示弱,而是愧疚、是道歉、是悔恨,是永生難忘的痛楚。

  沒料到他會這麼做,秋老不禁愣了下,但儲孟孫沒有再多說什麼,極溫柔地替秋聲蓋好被子後,隨即轉身離開了竹屋。

  秋家破落的竹屋旁,多了一間茅屋。

  數日後,竹屋外的籬笆搭起來了,雖然看起來不太整齊,但至少山上若下來幾隻野狼狐狸的,應該還擋得住;竹屋破掉的屋頂已經修復,窗戶系補得一點風都吹不進去,甚至連牆壁都用糯米和著土,給填得密密實實、穩穩當當,竹屋再也不是一開始那彷佛一推就倒的膽弱模樣。

  每隔幾天竹屋的門口都有人擱著些獵物,有時是山鼠,有時是溪魚,總之千奇百怪什麼都有,有時還會放幾包滋補的藥材,也虧得送獵物的人在這大冷天的,還能打到東西。

  院旁堆滿了砍好的柴薪,一旁的小炭爐呼呼地燒著熱水,門外放了個大水缸,一個穿著深青色棉布衣的粗壯男人,正由小溪提來一桶桶的水,欲將水缸注滿。

  這是儲孟孫,一個認為自己萬死都不足以贖罪的男人,那天他看見秋老辛辛苦苦地提水進屋,便自動自發地攬下這個工作,還放了個水缸讓秋老能方便取水——應該說,他攬下了所有工作,讓秋老能無後顧之憂,專心地照顧秋聲。

  接近過年的大冬天裡,儲孟孫卻忙得揮汗如雨,黝,的面容上透著紅,不知是被凍著還是熱著。突然間,他感到自己被人注視著,往竹屋的方向一看,果然看到秋聲房間的窗戶大開,她站在窗邊,瘦弱得好像快被風吹走般,一雙大眼幽幽地看著他。

  他放下水桶,大步地走向她,很想出口責難她大冷一不關窗會凍著自己,但那些話卻像梗住了喉,怎麼也說不出口。

  「你……」他在窗前停下,不敢出手碰她,怕一碰她就要碎了。「身子好些了嗎?」

  秋聲一聽,眼神微黯,只是默默地點點頭。

  「還有傷口沒結痂的嗎?我再去找大夫要點藥?還是想吃些什麼、喝些什麼,我去幫你張羅?」他又問,語氣有些艱難。

  她搖頭,從醒過來之後,她從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儲孟孫只能苦笑,他不確定秋聲是在等著他說些什麼,或是壓根已不想和他說話了。然而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他就會繼續為她付出,直到兩人之間的感情重新恢復。

  「我今天在溪裡抓了條魚,擱在門口,雖然你不喜歡吃魚,但那補身,你多少吃些。」他找著話題,「你若還不舒服,我便再去抓副藥。」

  望著他的眼眸,有些濕潤,秋聲再次無聲拒絕了他的提議,這次甚至慢慢地把窗戶關上,隔絕了兩人短短的接觸。

  當看不見他的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已流幹的眼淚,又再次滑落眼眶,心頭糾結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為了不讓外頭的爹發現,她急忙擦掉淚水,試圖裝作若無其事。

  其實,她不想看到儲孟孫像個長工般幫她做東做西,她更不想聽到他以帶著歉疚的語氣和她說話。她只希望他告訴她,他並沒有辜負她的信任,他一直都想來救她;甚至他只要能像以前那樣霸道地抱住她,說任何人都不准搶走她,包括死亡,包括她爹、包括勢力龐大的儲家,她就會再一次心甘情願的為他等待、為他死。

  可是他,一次次的讓她失望,他做的一切好像間接在告訴她,他在生意和她之間,捨棄了她,所以他要贖罪。

  「既然關了窗戶,就不要再站在那兒了,你怎麼看,也看不穿窗板的!」秋老無奈地出現在她後方,端著一碗魚湯放在桌上。「來,趁熱喝!你身子還很虛弱,別站太久。」

  秋聲歎了口氣,走到桌邊坐下。「我不想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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