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風光 > 巧舌酒娘 | 上頁 下頁 |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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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到了山上,仲春之日正是桑葚結實累累的季節。海震不若小時候中計幫忙采果時那般不願,而是認真的采了滿滿一籮筐,還脫下外褂權充布袋,多裝了許多。 直至過了未時,太陽漸漸西偏,全身汗濕的海震才和於曦存在一個山崖邊的樹蔭下坐下歇腿,吹著涼風,遠眺山下的風景。 「摘了這一籮筐的桑葚,你又可以釀出許多好酒了。」海震的聲音透著些許的遺憾,「我這一去必是數年之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喝到你釀的酒。」 「你現在就可以喝到了。」她從衣袋裡取出一個酒瓶遞給他。「三年前釀的酒,這是最後一瓶。」 海震也不客氣,接過來拔開瓶栓,便飲了一大口。「小時候我還瞧不起你,想不到你真能釀出如此美酒!」 「既是美酒,便該好好品嘗,像你這般牛飲多殺風景。」說著說著,於曦存不由得笑出來。 「不過若是學文人士子淺淺輕啜,一瓶酒要喝三五個時辰,每一口之後還要先談道論經才能喝下一口,那便不像你了。」 正在大口「幹瓶」的海震聞言,差點沒把滿口美酒噴出來。「怎麼?我喝酒的樣子很粗俗?」 「至少不文雅。」她咭咭地笑著,在他抗議之前又道:「但我不喜歡文雅的喝法,好像我的酒不好喝似的。我比較喜歡你的方式。」 「喜歡」這兩個字由她口中說出,海震即便覺得她話中沒什麼曖昧的意思,也忍不住彆扭起來,剛硬的臉上又紅又黑,最後只得悶著聲再喝一口,掩飾他的不自在。 「因為是最後一瓶,所以我才找你來采桑葚。」於曦存瞧透了他的心事,心有所感,也有些隱諱地說著心裡的話,「你赴前線之後,我會重新開始釀酒,只為你一個人釀,只有你一人能飲,所以你定要平安回來。」 海震沉默一陣,「小酒蟲,你會想我嗎?」 聞言,於曦存心裡一動,她轉過頭,卻看到他無比認真的表情,教她不免有些難為情。 他問得如此直接,縱使大方如於曦存,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何況,她有她的顧慮,這是身為一個男人不會懂的。 她只能強行彎唇,擠出一個有些苦澀的微笑,指著山下的大街,「你若在邊疆立了大功,升了千戶、將軍,必定是走朱雀大街回來,受萬民景仰,成為一個偉大的人,從來就只有一般人記得偉人,而偉人是記不得一般人的。」 也就是說,她會記得他,但若事後功成名就,他會不會記得她呢? 話題到此為止,有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春風吹得人有些飄飄然,並肩坐著的兩人像是享受著涼蔭,更像是享受著彼此間情竇初開的綿綿氣息,都緩緩閉上了眼。 半晌,海震張開眼,慢慢轉頭看著於曦存姣好的側顏,再低下頭,發現她的小手緊抓著他的衣帶不放。雖然她沒有說,但他知道她心裡對他的牽掛,並不下於他。 小兒女的私情,算得上海誓山盟嗎?此時的海震不知道,於曦存當然更不知道,他們只是依著自己的感覺和對方親近,在不得不放開對方的手之前,貪戀著每一刻相處的時光罷了! 海震輕輕地替她撥好被清風吹亂的髮絲,拍去落在她肩上的樹葉,這些動作都沒有驚醒似乎沉沉入睡的她。未了,海震終是忠於自己的心意,上身微傾向她,在那粉紅色的櫻桃小嘴上偷了一個香。 「我會記得你!」他像是在告訴自己,也像是在告訴她,「相信我,我不可能會忘了你!」 鼻息之間,仿佛蕩漾著果子酒酸酸甜甜的香氣,於曦存像是作了一場好夢,微微地笑了。 一個人、一匹馬和一個包袱,海震就這麼輕裝簡從地出發了。 他特地選在大清早,天還濛濛亮時。將軍府的下人才出門採買府裡一天所需的吃喝用品,他便留了封信,悄悄地跟在後頭溜出門去。 動身的前一天,他才聽到府裡的親長姨娘們討論,將軍之子赴前線需要準備什麼東西,要帶幾個隨從奴僕,要不要雇馬車……等等,他聽得頭皮都發麻了,索性來個不告而別,樂得省事。 因為他知道,這趟出去是去磨練、去受苦,而不是去享樂的。對於未來的艱苦生活,他已經有徹底的覺悟,因為他把最不能放下的,都放下了。 仍在府中時,他與於曦存走得近,父親不管,他的生母又已亡故,只有聽到府裡那些姨娘或嬤嬤們吱吱喳喳,說什麼門不當戶不對之類的話,他總是當成耳邊風。等到年紀漸長,他才發現問題所在。 他未來的夫人或許不是他可以決定的,而且等他回來,說不定於曦存都嫁人了,但現在的他一事無成,對這種演變也無能為力。 如果到時真是如此,他不會後悔,只會非常、非常的遺憾。 她說會為他釀酒,而加了桑葚的果子酒,也只為他一個人所釀,這承諾很重,很難達到,她做得到嗎? 一趟路,開始走得沉重。繞出了安善坊,走在朱雀大街上,海震騎著馬的身影顯得飄零。他幾乎把持不住要掉頭回去,抓起那小酒蟲問個清楚,只是最後的意志力要他不准回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抬起頭,明德門已在眼前,出了城門,就是出了京城。他想起前幾日和她去采桑葚,也想起了自個兒偷香竊玉的舉動,忍不住便往山崖上瞧去。 這一瞧,策馬的韁繩停止了,他癡癡地望著山的那一端,一個白衣飄飄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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