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風光 > 巧舌酒娘 | 上頁 下頁


  于掌櫃也只能苦笑著向各桌賠不是,一向以清雅悠逸氣息為上的明月酒肆,突然來了數個這樣的主兒,沒一個他得罪得起,除了忍又能怎麼辦呢?

  好不容易於曦存拿了幾壺酒來了,她送上酒和杯子後就想離開,卻被某個大官之子喚住。

  「小娘皮,不替爺兒們斟酒嗎?」言語裡盡是輕浮。既然海震不承認與這小娘皮之間的曖昧,他們和她調調笑也不過份。

  於曦存聽了只是皺眉,並沒有動作。即使她只有十五歲,也知道這樣的話不是對正經姑娘家說的。

  「我們酒肆是不替客人斟酒的!」她本能地拒絕。「你們看,大家都是自斟自酒……」

  「他們是什麼東西,也拿來和我們爺兒比?」另一個人也不高興了。「教你斟就斟!怎麼?開娼館的還怕人嫖啊——」

  他這只是一個比喻,卻讓於曦存聽明白了他們的調戲。另一旁海震也覺得他們已玩得太過火了,正要出言喝止,卻讓隔壁桌的幾名客人搶了話頭。

  「這幾位公子言語似乎略嫌粗俗了。」那一桌都是讀書人,早看這群囂張的公子哥兒不順眼,文人的風骨讓他們縱使不明白對方的底細,也忍不住出口相激。

  「明月酒肆是風雅之地,不是你們心中的青樓酒坊,請諸位自重!」

  「你又是什麼玩意兒?敢這樣和爺兒我說話?」某個學生拔身而起,沖到隔壁桌用力一敲,酒水灑了一桌。

  「我不過是發出不平之鳴罷了。瞧你們把酒肆當青樓,大聲調笑不說,還調戲于掌櫃的女兒,不管你們是什麼身份,都太過份了!」那人指證歷歷。

  這番話引起其他食客的響應,附和聲此起彼落,大大下了海震那桌公子哥兒們的面子。

  此時兩方衝突一觸即發,怎知又有個不知好歹的學生跳出來火上加油。

  「咦,他們喝的酒,和我們桌上的酒香味沒什麼不同啊?」

  此話一出,一桌人全數譁然,連海震也微微攬眉。一名學生為表英勇,大力地將酒瓶摔到地上。

  「小娘皮,你是瞧不起我們嗎?竟敢拿平民喝的酒給我們?」

  「你們只說要新釀的酒,我還特地替你們開了甕新酒,何必要摔呢?」於曦存氣得小臉漲得通紅,摔她的酒比直接打她還可恨。「何況這酒是本店最著名的五花釀,連海震的父親威武大將軍也是喝這酒的,哪裡是瞧不起你們?」

  提到威武大將軍,眾人都有些退卻,不過人多勢眾,海震又沒說話,他們意氣一來,便想鬧事。

  「沒什麼好說的!你小娘皮給我們磕頭認錯,再陪咱們爺兒喝一杯,我們就原諒你!」學生們還是沒放棄要吃於曦存的豆腐。

  「仗勢欺人、仗勢欺人,你們這群紈絝子弟,除了仗勢欺人還會什麼?」一旁的酒客們全都受不了了,直身而起。

  某個官員之子激不得,一拳揮了過去,將其中一名酒客打倒在地,導火線一點燃,兩方人馬就這麼打了起來,但海震那桌因為人多、平常又有在練武,轉眼便把幾名文人酒客揍倒在地,直到飛起的杯盤差點砸到站太近的于曦存時,海震才大吼一聲——

  「全都給我住手!」

  這一吼,如雷貫耳,比四五個勸架的跑堂還有用,所有人頓時停下動作,而幾名挨揍的酒客倒在地上唉唉叫,痛得爬不起身。

  「你們不喝酒就滾回去,鬧什麼事?」海震很生氣,但他氣的倒不是自己帶來的人動手打人,而是一方面這裡離將軍府太近,消息傳回家,他日子就難過了;另一方面則是他的人差點傷到於曦存,已經超過他的容忍範圍。

  至於那些受傷倒地的酒客,一向也是養尊處優的他,同樣並沒有把這些人看在眼裡,他自小到大的觀念就是如此,自己進書院前也有一段在街上瞎混欺壓良民的荒唐歲月,所以在被這群平民喝斥之後,他也覺得很不舒服,認為下位的人不能侵犯上位的人,才會沒有阻止自己的人動手。

  看場面已經鬧得不可收拾,海震在於曦存的怒視下,也覺得顏面丟盡了,便把氣全發在那群惹事的學生身上。「全都滾!」

  人一個個的跑了,連其他無事的客人也跑了,于掌櫃只好認栽自己忙和,進進出出地叫幾個跑堂的幫忙扶人、整理。

  整間酒肆此時只剩海震表情凝重地立在當場。即使他隱約覺得此事無法與於曦存善了,但也不想因此和她鬧僵,於是他清了清喉嚨,故作鎮靜大度地道:「小酒蟲,你差人清點一下損失,我賠就是了。」

  「賠?萬一鬧出人命,你能賠什麼?」孰料于曦存根本不聽他說,因為她已經氣極了,「大黑熊,你存心找人來鬧的嗎?」

  「我才沒那麼無聊!」見於曦存因為這群人教訓他,而且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令海震不悅更甚。「我是找人來喝酒的,誰知道這群平民這麼不識相?何況我看他們還能開口,似乎並無大礙。」

  「你——所以你覺得,你們幾個無理動手打人,還砸壞我們酒肆裡的東西,一點錯都沒有?」她不敢相信。認識這麼久,還以為他只是有些公子習氣和驕性,想不到他根本是被寵壞了!

  「不過是幾個平民,和威武大將軍的兒子作對,不是自找苦吃嗎?要不我一人給個幾兩,打發打發就罷了。」在海震從小到大的觀念裡,階級之間就是不同,平民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兼之父親也甚少直接教育他這方面的事,所以他對她的說法不以為然,反而覺得她太大驚小怪,還借此和他生氣。

  「海震!」她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氣到直呼他的名諱,對他也失望透頂。

  「你還敢提威武大將軍?海大將軍愛民如子,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好,哪像你視人命如螻蟻,你連令尊一根寒毛也比不上!」

  「那是我爹老糊塗了,對那些平民那麼好幹麼?」他仍沒聽出她話裡的意思。

  於曦存直搖頭,疾言厲色道:「扞衛國家的軍隊,都是你口中的平民捨身赴義,所以海大將軍知道人命的珍貴,珍惜人民的生命,但你呢?什麼軍功什麼成績都沒有,一把年紀了還窩在書院,在別人的眼中,不過是靠父蔭才能囂張的紈絝子弟,比起殷實過活、靠自己能力過日子的平民,你甚至遠遠不如!」

  此話無疑說到海震的痛處。先前他早已懷疑省思過自己的價值,不過因為比天還高的自尊及驕傲,讓他刻意忽視一事無成的事實,如今被人點破,還是被他無比重視的於曦存說破,教他如何能夠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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