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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小雪見到福子淵穿著一身明黃色圓領窄袖、繡著龍紋的常服大步而入,開心地迎了上去,但一來到他面前,突然又啊的一聲捂住小嘴,只剩又圓又大的眼兒無辜地覷著他。

  「臣妹叩見陛下。」直到這時候,小雪才想起來要行禮。

  福子淵失笑,在她叩拜下去之前便扶住她,說道:「私底下便不用如此多禮,你想叫大哥就叫大哥。」

  在登上皇位後,每個人都對福子淵畢躬畢敬,不敢有一絲放肆,就連一向詼諧風趣的蔣聰,在他面前也益發恭敬,令福子淵徹底體會到了什麼叫孤家寡人,高處不勝寒。

  如今還有一個不怕他的可愛小妹,他自是該怎麼放任就怎麼放任,不想讓這最後一絲親情也變了調。

  小雪原就不喜拘束,有了福子淵的話,她便笑嘻嘻地改口對他的稱呼,勾著他的手臂撒嬌。

  福子淵欲回寢室更衣,拿她沒辦法,索性拖著她入了臥室。

  皇帝的臥室為了聚氣並不大間,不過裝飾精緻,條案上擺著西洋鐘,羅漢榻上的靠枕是蜀錦織就,多寶桶上的幾樣瓷器,各個價值連城,連用來間隔內外間的都是十二扇檀香木鑲象牙瑪瑙描金百花屏風。

  他一進來,宮女便捧著一件輕便的海青替他換上,小雪則坐在屏風外頭等候,待福子淵出來,小雪笑著向他招招手,讓他在自己身前坐下。

  福子淵好奇地依言入座,小雪卻是抽掉了他的烏木簪,解開他的髮髻,親自拿著一支象牙篦替他通頭按摩。

  這手法還是在鳳翔侯府學的,以往華惟深還當她是侍女時,最喜歡她替他通頭,柔細的小手力道均勻細膩,每一個邊邊角角都不會遺漏,總能讓他展眼舒眉,壓力緩解。

  如今同樣的一招用在福子淵身上,果然沒一會兒他便享受得閉上眼睛,悠然吐出一口大氣,「樂平真乖,不枉朕如此疼你。」

  「大哥你太忙了,雖說國事如麻,你也要保重自己身體啊!」小雪有些不滿地嘟噥道。

  福子淵無奈。「沒辦法,前陣子趙家亂政的時侯,驟然廢止新政,如今新政重新推行,百廢待興,自然是忙了點。」

  小雪的動作停了一下。「新政確實很是麻煩啊……」

  「你也懂新政?」福子淵睜開眼睛,一臉興味。

  「我知道啊!我去過江南,還親眼看到新政試行呢!」小雪點點頭。「那個時候,新政就已經有很多問題了。」

  福子淵更好奇了,他索性坐直了身,不顧自己仍披散著頭髮,拉她在身旁的椅子坐下,

  一副準備深談的模樣。「什麼問題,你說說看。」

  小雪回憶著當初華惟深和她分析的內容,就像個老學究般,似模似樣地認真說道:「比如說,新政在南方可以成功的推行,但在北方可不一定。北方土地貧瘠,資源缺乏,若收取一樣的稅,只怕北方的百姓會憤懣不平,這樣北方的新政要成功推行,便會更加困難……」

  福子深揚了揚眉,笑道:「你還真懂。這事曾經有人和朕說過,確實新政在北方推行較為艱辛,不過朕已經著內閣及戶部研擬配套措拖了,南北稅捐的差異性,必須體現資源的差異。」

  「不只這樣呢!新政不是折丁役為銀兩嗎?我在江南時剛好是稅期,卻看到了有人繳納米糧,有人繳納銀兩,我還聽說一些漆、茶、金屬、棉、布匹,都要繳納實物,對吧?」

  福子淵回道:「沒錯。畢竟漆、茶、金屬、棉、布匹這些東西北方少有出產,還是要由產地運送實物過來,不能折成稅銀,否則商品無法流通,北方就會稀缺,反而會造成物價上漲。」

  「可是這樣一來,稅目就更複雜啦!新政由衙門直接負責收稅,跳過了保甲裡正那些地方階層,但有的納實物有的納銀,各有不同的額度,衙門的人在舊制時原就不是負責這些事,不見得能搞得清楚,這樣不是更混亂了?反而有違新政想簡化稅目的美意啊。」小雪聰慧,記得可清楚了。

  福子淵臉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起來,如此細緻的部分,他倒是沒有想到,而真正執行的官員不知為了什麼緣故,竟也沒有將這樣的情形上報。

  就像要解決他心底的疑惑似的,小雪續道:「衙門不懂稅目,百姓更不懂了,再加上衙門人力不足,最後仍舊要回歸到請保甲裡正來協助收稅。可是朝廷已經收回保甲裡正的收稅權力,也短了他們的利益,因為無利可圖,他們豈會願意無償幫忙?這樣反而該收的稅收不到,最後仍然造成短收的結果……」

  這會兒福子淵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經小雪提醒,他也想清了那些執行稅收的官員為何沒有把實際情況詳細上報,要不就是他們搞不定基層稅收的人員,導致短收,只好隱匿實情;要不就是他們已經與地方稅收人員勾結了起來,隱惡揚善,瓜分利益。

  沉思了一陣,福子淵驀地苦笑起來,「或許新政的一些規定,如簡化稅目這項,是朕太想當然耳了。」福子淵揉了揉小雪的頭,「虧你想得到。」

  「這可不是我想的。」雖然被稱讚了很開心,但小雪仍是老實道:「是鳳翔侯帶我到江南時教導我的。」

  這下福子淵的表情就複雜了,他隱隱有種感覺,華惟深從不直接干涉朝政,但其能力並不下於當今文武百官的任何一人,所以他察覺了新政的種種問題後,告訴小雪,會不會也是想透過她的口,來婉轉建議他這個新皇?

  那個時候情勢未明,自己一派甚至還是勢弱的一方,華惟深就篤定他會當皇帝了嗎?

  以華惟深的心計,這相當有可能,但福子淵總不可能去和他求證,就算求證了華惟深也不會承認,只能在心裡暗暗領了他這份情。

  「鳳翔侯的才能,去錦衣衛就是埋沒了,他要是一早就進了六部,如今必然大放光彩,地位絕不下以前的趙首輔。」

  小雪瞪大了眼。「那不成!鳳翔侯可不能進六部!」

  「為什麼?」福子淵納悶。

  小雪羞覷了他一眼,面紅耳熱卻又理直氣壯地道:「因為他要尚公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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