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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華惟深雖不管事,但對於該瞭解的還是有相當的研究,如今便是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觀點就事論事。

  「或許你們急著看到成效,但政策推行的目的是想增加稅收,同時打破兼併,還地於民,讓農民都可以有自己的田地耕作。然而你們有沒有想過,南北的土地收成並不相同,江南富饒,最南方甚至可以一年三獲,但北方要一年兩獲都難,還有諸多窮苦貧瘠之地,如此南北收稅採取一樣的制度、一樣的標準,北方的百姓如同被剝削,豈能不積怨?」

  蔣聰被他說得有些動搖,但又想為自己的政策辯上一辯。「但南北收取不同賦稅,豈非不公?大家都往賦稅便宜的地方去就好了……」

  「你怎麼不反過來想,北方的百姓受不了沉重的賦稅,遲早棄田而去,久而久之,南方益富,北方益窮,這是你們要的?」華惟深卻用最根本的道理堵得蔣聰說不下去。「你們還納丁為稅,雖說看上去確實簡化了稅收項目,但同樣是五口之家,一個是擁有千畝良田的大地主,與一個只有十畝田的貧農,卻要納一樣的丁稅,這不反而便宜了那些大地主?」

  蔣聰呆若木雞,張張嘴想再找些支持自己的理由,一時之間卻書到用時方恨少,詞窮了!

  他雙肩無力地一垂,被這麼一說,連他都覺得大皇子這派在新政改革的腳步上似乎真的太急,有很多細節沒有想清楚。

  但他這個人的好處是不鑽牛角尖,不會隨意就被打倒,看著華惟深彷佛智珠在握的模樣,馬上涎著臉笑道:「你說的有道理,那你有什麼辦法……」

  華惟深知道他想問什麼,直接打斷他的話。「打住,我並不想摻和這些,同樣身為天朝百姓的一員,我對政策提出質疑理所當然,但答案你得自己想。你知道的,這不僅僅是新舊政的朋黨之爭,更是皇子間的奪嫡之爭,我身為錦衣衛指揮使,不應偏向任何一邊。」

  新政主力是大皇子,舊政首領趙首輔的外孫是當今皇后生的五皇子,兩個都是儲君的熱門人選,而華惟深兩邊都不想深交,也就是說,只要黨爭不鬧出人命,陰謀算計不影響百姓或皇權,那麼他就會袖手旁觀。

  「好吧,這原也是我們自己該好好想想的事,總不能都靠你。」蔣聰也不強求,他早知道好友的原則,誰來拉攏都沒用。但每次遇到事,華惟深只消略一點撥,蔣聰就覺得醍醐灌頂大有所獲,他不由朝華惟深擠眉弄眼。

  「你當初沒進六部真是可惜了,這樣吧,你不介入政爭,但大皇子的麻煩能不能請你去問一問?其實他私下與我提過想找你幫忙,又怕你介意他的身分,我保證他那事與什麼新政舊政都無關。」

  確實,大皇子的麻煩若與政爭無關,讓錦衣衛幫點小忙無可厚非,歷來皇子們也都是這麼做的,不過蔣聰也算奸詐了,若是他願意幫忙,大皇子的人力及心力自然能挪回新政推行上,這樣他也算變相支持了新政推行。

  「難怪朝廷裡的人老愛叫你小狐狸,原來真是如此貼切!」華惟深豈會不懂這道理,沒好氣地瞪著眼,但看在蔣聰的面子上沒有再拒絕。

  大皇子這個人在華惟深看來,溫柔敦厚,或許是沒有母后扶持,行事缺乏一點霸氣,但做事也算果決,眾皇子中還算是欣賞他,不介意賣他一個人情。

  「我答應你了,但我不會大張旗鼓的去。」免得讓人以為他支持大皇子繼位。

  「謝了,算我欠你一次,只要你願意去就好,我真不是故意算計你……」蔣聰相當感激,也知道自己占了大便宜,倒是真心誠意地道了歉。

  「我還不知道你嗎?滾吧!」華惟深沒好氣地揮了揮手,他桌面上文件如山,可沒空與蔣聰一直耗著。

  「好好好,我走我走,正好仔細想想你方才說的那些關於新政的事。」蔣聰識相地告退,但在臨走前看到小雪替他斟的茶,又忍不住折回來把茶喝盡。

  華惟深星眸微沉,看得出不太高興。

  蔣聰卻是樂了。「能不能讓你那侍婢來送送我?」

  「滾!」

  ***

  上朝日,華惟深一向寅時便起,梳洗過後於寅正由侯府出發前往皇宮。

  小雪雖有些睡眼惺松,還是盡責地比華惟深早一步起身,端來溫水布巾,取來要帶出門的早膳,備好他要上朝的皂色曳撒公服及烏紗帽什麼的。她現在已經很會絹髻了,不管上朝還是下衙,華惟深都要她親手替他結髻,不知為什麼看起來就是比較順眼。

  當華惟深如報曉的公雞般準時起身、絲毫沒有賴床的坐起來,而後下床赤足慢慢踱步過去梳洗淨面,最後竟拒絕了小雪為他穿衣。

  「本侯今日……咳咳,穿蟒袍。」他神色自若地道。

  小雪原還有點困,一聽這話整個人都醒了,眼中帶了點期待,喜孜孜地到了衣箱裡重新取出都快成壓箱底的紅色蟒袍。

  蟒袍型類曳撒,大紅色圓領長闊袖,於雙臂至前胸後背繡有坐蟒,袍裙上有橫條雲蟒紋的膝欄,穿著蟒袍時需系玉帶,戴烏紗帽,唯一的裝飾品只有掛在腰間的牙牌。

  當華惟深換上這一身華貴簡潔的蟒袍賜服後,更顯得整個人唇紅齒白、面如冠玉,那種渾身透出來的高貴及氣派,還有俊得不似人間俗物的美貌,讓小雪整個人都看傻了,小心肝兒失控狂跳,不知要撞死幾隻鹿。

  這種迷戀的眼神華惟深看多了,但她是唯一一個不令他反感的,甚至內心還頗有些沾沾自喜,忍不住對她勾了勾唇角。

  小雪覺得自己快昏倒了,一股熱血隨著他若有似無的笑沖上了頭頂,讓她整張臉紅透,看上去嬌豔欲滴,如同她最愛吃的蘋果。

  「太可惜了……」她直盯著他,眼神都離不開,突然如夢魘般喃喃說道。

  可惜他喜歡醜的,但她一點也不醜啊……

  華惟深聽到了她的自語,卻不明白她究竟在可惜些什麼,只是今晨因為換衣服時間耽擱了些,他不好浪費時間細問,揣著早膳的烙餅,在府中下人及李總管震驚的目光中,第一次穿著紅色蟒袍上朝去。

  等他離開了,小雪費了一小會兒才從他那驚人的美貌中清醒。拍了拍自己還帶著些微熱的臉蛋,她好像有一點明白自己為什麼只是長得漂亮點就會被追殺,幸虧華惟深是個男子,否則哪裡還有她們這些女人混的分。

  她突然起了個怪誕的想法,不知道那個以愛美著稱的皇后趙氏,有沒有看過華惟深?趙氏的美貌恐怕還不如他,會不會狠心派個人去把他宰了?

  甩了甩頭把腦子大逆不道的想法拋去,小雪重新振作精神,整理起侯爺內間的整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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