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風光 > 嫡女貴妾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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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只是在她流淚時遞上手巾,聽她叨叨絮絮父親對她的教誨及期許。他是個很有耐心的聽眾,從不會面露不耐,即使她誤了他喝藥的時間,沒注意到他傷口又痛了,他也不曾打斷她,甚或有任何動氣。 然後他說,她沒了父親依靠,那麼他給她一個夫婿,照顧她的一生。 甄妍知道那是他對兩人那尷尬的初遇負責任,或許也有圓了父親遺願的意思,以她的心氣與驕傲,她應該拒絕的,但當時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她竟說不出任何反對的話。 沒有少女不懷春,尤其宋知劍這等才華洋溢又外貌出眾的郎君,更令人求之不得。兩人在馬車上獨處了一個月,他或許對她始終疏淡有禮,但她對他卻是切切實實的心生傾慕了。 她後來知道了,他對任何人都是這樣的保持距離,冷淡自持,可是其他人與他無親,她卻成了他的妾。 她父親雖是江甯名士,但說穿了就是個平民百姓,女兒嫁給一個從三品的皇帝寵臣為妾,並不辱沒,她也不敢奢望能做他的正妻,所以如今這樣,甚好。 春草知道甄妍的性子,雖然她總是一副恬淡自如的模樣,心裡卻不快樂,忍不住脫口說道:「但你們還沒圓房啊!」 甄妍差點沒失手把手上的新綢給撕了,她面上一熱,羞窘地望著春草。「敢情我方才都白說了。大人與我……並沒有感情,如何圓房?」 「可是姨娘你這麼漂亮,不用太可惜了……」春草訥訥地道。 「那你還不快去請大人享用?」甄妍無奈地瞅著她,這丫頭還能傻到什麼程度? 春草還真想去,但一想到宋知劍那冷漠又凜冽的氣勢,不由抖了一下,縮了縮肩。「我看還是算了,姨娘的漂亮,咱們自己收著就好,別給人看了。」 就在甄妍哭笑不得的時候,外頭卻傳來一道洪亮的童稚之聲。 「不行不行,甄姨娘你的漂亮可別收著,寶兒還要看呢!」 一個年約七歲的男童,紮著條小辮子,蹦蹦跳跳地直入甄妍屋中。此時午時剛過,正是他的午睡時間,他可是瞞著奶娘與丫鬟偷偷摸摸地溜過來的。 甄妍一見他,不由笑了起來,方才的幾絲善感也拋諸腦後。「寶兒又來聽故事了?」 這孩童名叫宋英傑,是勇國公大爺宋知槍的兒子,寶兒是他的乳名,觀其名也能明白府裡對他的期待。由於父母都遠駐北方,戰事頻仍,為安全之故便將孩子留在了京城,由勇國公撫養。 雖然人人嬌慣著,但宋英傑可不任性,依舊天真可愛,只不過偶爾的頑皮也是令人傷透腦筋,從三歲府裡就請了京城有名的夫子來為他啟蒙,教他讀經,但他對這種刻板嚴肅的教育興致缺缺,老是逃課與夫子玩捉迷藏,後來他聽說三叔納了一個姨娘,心生好奇的偷偷來看,被這姨娘驚人的美色迷住,結果一下就被甄妍逮個正著。 聽到宋英傑自承逃課來看美人,甄妍哭笑不得,便說了一個經書上的故事想教育他,想不到他並不想悔改,反而被她生動的故事給迷住了,此後每當得空,或是宋英傑不想上課時,便悄悄來找甄妍,讓甄妍給他講故事。 甄妍勸不回他,又不好強迫,就這樣一個故事接著一個同他說,沒幾天光景,居然也把一本詩經說得七七八八了。 「寶兒今天不是來聽故事的,是特地來找甄姨娘的。」他那原本笑意盈然的小臉蛋突然垮了下來,愁眉苦臉地吟道:「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甄姨娘,寶兒心裡苦哇……」 他這可憐兮兮的模樣可讓甄妍心疼了,不過她也知這孩兒機靈,此番裝模作樣必有所求,便也忍住了將其摟在懷裡疼惜的想法,鎮靜如常地回道:「《黍離》說的是王朝東遷,沉痛於故國的殘破,你才七歲,哪有這麼大的憂慮?」 宋英傑的臉蛋兒更苦了。「甄姨娘,你教我讀經,這不是現學現賣嗎?寶兒這回真的慘了,只怕這事不解決,寶兒的屁股會被鞭子打得開花。」 這府裡誰捨得打他呢?甄妍瞧他說得越來越不著調,不由好氣又好笑。「你勇國公府的嫡長孫宋英傑都無法解決的事,我區區一個小女子,又如何幫得上忙。」 「就算幫不上,讓寶兒訴訴苦也是好的。」不知為什麼,宋英傑對她就是有種莫名的親近,就算只是說幾句話也令他心中歡喜。「昨日夫子派給寶兒的功課,是臨摹書聖的字帖,夫子仿書聖的字給寶兒寫了字帖,可是……可是寶兒今早臨摹時不小心睡著了,口水流在了字帖上,夫子那仿書聖的字就糊開了,我本想擦擦,但越擦越糟……」 聽到竟是這般滑稽的事,甄妍有些好笑,但忍住了笑意,倒是春草抖了一下,別過頭去,免得自己真的笑出來。 「你把字帖拿出來我看看。」甄妍說道。 宋英傑在懷裡掏了掏,掏出了一紙皺巴巴的字帖。 甄妍見狀先在心裡搖了搖頭,這孩子是多麼排斥寫這東西,居然揉成了這個樣子,對一個背負著整個勇國公府期待的孩子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她將字帖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攤平,仔細一看,確實是一篇臨摹書聖的手抄《樂毅論》起始幾句,而宋英傑夫子的字在她看來,確有書聖之形,字體美觀工整,不過意卻是差了一點。 不知怎麼地,甄妍就覺得自己能臨摹出更神似書聖字跡的字帖,雖然她十二歲以前的記憶都不在了,但就書法而言,她有自信不落人後,而《樂毅論》的內容她也早已嫺熟於心,畢竟這是習書法的稚齡髫兒們必學的入門之作。 「我再替你寫一帖新字吧,這次切莫再弄汙了,除非你的小屁股真想討打。」 甄妍命春草備好紙筆,裁成宋英傑所用字帖的大小,執起狼毫小楷,正襟危坐地開始臨摹起《樂毅論》。她運筆一氣呵成,書聖的氣魄與嚴謹似乎也在這短短的篇幅之中展露無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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