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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錚」的一聲,瑤琴上的羽弦斷了。顧盼汐心中一片迷惘:為何她這般的慌亂?梅遐來沒來,又與她何干……

  「顧小姐,你手指流血了。」驚慌的聲音響了起來,話音剛落,梅遐已經湊到了她身邊。

  她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聽到梅遐說「這是龍眼」以外的話。懵懂間,顧盼汐詫異地發現,自己聽了這句話,很舒服。

  梅遐「刷」的一下,從衣襟上撕下一塊布來,不由分說,抓住了顧盼汐纖細的手指,細細包裹起來。

  「小姐……」夏心驚慌失措地叫了一聲,這臭蒼蠅又輕薄她家小姐了,小姐的玉手除了她家老爺外,哪個成年男子都沒碰過。

  顧盼汐也心下著慌。她深諳「男女授受不親」的禁忌,可梅遐三番兩次地親近她,讓她無所適從。面紅耳赤地,她抽了抽自己的手。

  梅遐沒有放開,沉聲道:「莫動,傷口還在流血。」低沉的聲音裡竟有著非比尋常的威嚴。

  一直呆呆的夏心好歹回過神來,沖上前說道:「你……你輕薄我家小姐……我、我、我……」

  梅遐靜靜地把布條打了個結,鬆開了顧盼汐的手。倏地,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視著顧盼汐的臉,低聲說道:「我心裡憐惜你,中意你,我……隨心而已。」

  隨心而已。

  顧盼汐凝視著梅遐的雙眼,這一雙蘊含著淡淡憂思的俊目璨如朗星。一時間,顧盼汐迷惑了。

  心之所欲,身之所行。他並沒有冒犯她,只是適度地表現出自己的情意,縱使稍稍有點輕薄之嫌,但遵循心中的意願,豈不是比許多所謂君子來得更真摯?

  顧盼汐心中升起了一絲羞愧。她自己又何嘗不虛假呢?聖賢書為她打下了堅實的壁壘,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越雷池半步。在內心深處,她時常希望自己能長出一雙翅膀,自由自在地飛翔。

  在那個漆黑的夜裡,白衣「大頭娃娃俠」給了她對自由的希冀;而眼下,這個同樣身著白衣的紈絝公子,給了她自由的真實感覺。

  所謂自由,原來就是隨心而行。

  刹那間,她才真正懂得了自己的心。什麼是輕薄,現在想起來,竟然有些好笑。她抬眼望著梅遐,梅遐驚訝地在她秋水盈盈的眼眸中看見了理解的眼波。

  「請坐,梅公子。」顧盼汐露齒一笑。

  梅遐癡癡地跌坐在石凳上,一顆心突突地跳動著,內力在體內四處奔流,激動不可遏抑。她笑了,他的顧小姐對著他笑了。

  梅遐黝黑的臉上毫無掩飾地流露著情意,顧盼汐俏臉緋紅,她還不習慣面對如此真摯率性的男子,一時間,她不知該說些什麼為好,眉宇間不由自主地沾染上了點點忸怩的女兒嬌態。求援般地,她向夏心望了一眼。

  咦?小姐在暗示些什麼啊……夏心一片茫然。為何小姐滿臉通紅?那臭蒼蠅不過說了幾個字,小姐就不惱了,而且臉上還有了豁然開朗的神情,這……夏心撓著頭,不知如何是好。

  這丫頭,平素的伶俐勁兒都上哪裡去了?顧盼汐心中著惱。亭子裡的三人都沉默著,梅遐正一眨都不眨地瞅著她看,弄得她心慌意亂。她使勁地給夏心打著眼色,讓她說點什麼打破沉默。

  夏心總算明白了些什麼,猶猶豫豫地說道:「臭蒼……啊,不,梅公子,今兒個為何來遲了?」話一出口,她和顧盼汐的臉都紅透了,這算是哪門子的問話嘛,好像她們主僕兩人傻呵呵地就等著他來似的。

  「啊……」梅遐稍稍回過了些神,他從兜裡掏出了一把龍眼,重複了那句日日千篇一律的話:「這是龍眼。」

  「哦,公子,我也在市集上也買了一些龍眼,回去和小姐吃了,味道不過如此嘛。」

  「這不同的,嗯……是上好的石硤龍眼,在下……在下特意縱馬買來的,顧小姐……請試試……」他不好意思地掃了顧盼汐一眼,黝黑的臉竟紅了。

  原來他是為了這石硤龍眼來遲了。顧盼汐心中一熱。不由自主地,她低低地說了聲:「多謝公子。」

  梅遐的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著,他紅著臉,遞給了顧盼汐一顆龍眼。

  顧盼汐把龍眼那黃褐色的硬殼撥了,當那一度讓她感到灰暗的硬殼完全消失了之後,晶瑩剔透的龍眼肉呈現在眼前,放進嘴裡,清爽可口,竟比夏心從集市上買的好吃得多。她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嘴角。

  「小姐,好吃嗎?」夏心的口水要流下來了。

  顧盼汐點了點頭,沖梅遐嫣然一笑。

  梅遐猛地站了起來,揚著頭,放聲高歌了起來。嘹亮的聲音把顧盼汐嚇了一跳。但是,此後那清亮豪邁的歌聲竟讓她心曠神怡了起來。她靜靜地坐著,凝神細聽。聆聽間,她朦朦朧朧地明白了些什麼:也許嶺南佳果本身並沒有那麼的好吃,是梅遐的心思讓它們變得這般好吃。

  一隻手輕輕地撥動著她的心弦,一曲琴曲和著梅遐的歌聲,在她心田間飄蕩著,曲調歡樂、平和、溫婉、細膩,原來,這就是被人關愛的感覺……

  月亮悄悄地露出了半邊臉蛋。惴惴不安的夏心拽了拽顧盼汐的衣袖,「小姐,天色不早了,咱們該走了,不然的話,老爺會擔心的。」

  「啊……」顧盼汐這才醒悟過來。她匆匆站起身來,向梅遐道了個萬福,紅著臉,與夏心走出亭子。

  梅遐不無遺憾地望著她遠去的身影。忽然,那娉婷的身子又回過頭來,低聲呢喃道:「盼汐。」

  「啊?」梅遐沒有明白過來。

  「盼汐,我的名字。」凝脂白玉的臉龐在月色中蕩漾著嫵媚的笑意。

  「啊……」沒等梅遐說出話來,顧盼汐已經羞澀地離開了。她只覺得臉兒在發燒,心兒在亂跳。生平第一次,她敞開心扉,大膽地對一男子說了自己的閨名。可是,她並不覺得羞愧。直面梅遐的坦率,她有了一種愉悅、鬆弛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心中蔓延著,顧盼汐暗自一笑,對自己說:「隨心而行吧。」

  梅遐怔了好一會兒,等到顧盼汐的影子完全消失了,他猛地拔地而起,連著縱躍了好幾次。他心裡樂開了花,屬於他梅遐的遲來的春天,終於到了。

  「喂,旱鴨子,又是這般的遲!」胡澈不耐煩地說。他和水濯之已經在梅遐家裡呆了好半天了。

  「唉……狐狸眼,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叫做『守得雲開見月明』!咱們旱鴨子臥薪嚐膽、厲兵秣馬,勢必迎得美人垂青,不過,這裡頭還有個時間長短問題……」

  水濯之洋洋自得地說個沒完,梅遐也不理他,癡癡呆呆地坐了下來,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就往嘴裡倒。

  咦?行動有異!水濯之和胡澈相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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