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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藍飛嚇得腿都軟了,她的眼神再也淩厲不起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哀傷、可憐的神情,這種神情讓人的心都要碎了。

  在藍飛哀怨的淚汪汪的丹鳳眼的注視下,安麒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他猛然放開了手中顫抖的軀體,慌亂地站在了一旁。「對不起,我……我……」他用發抖的嗓音說著。

  藍飛用自己從來沒有用過的聲音大聲喊道:「安麒,我恨死你!我恨你!」她整整自己的衣衫,用力抹了抹嘴,嗚咽著向門口跑去。

  安麒呆呆地望著自己的雙手,一動不動。良久,他像發了瘋似的向藍飛離去的方向跑去。

  夜空中下著細碎的冬雨,令人凍徹心肺。藍飛冒雨趕回了自己的小屋。她哆嗦著打開了門,也不擦擦自己身上的雨水,就撲到了客廳角落裡的那一堆靠枕、座墊上,用一個大靠枕壓住了頭,嗚嗚地哭了。屈辱的眼淚不受拘束地從她的腮邊流了下來。在她二十六歲的人生裡,從來沒有人對她這樣過,她不知所措,無可適從。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了一陣敲門聲。藍飛遲疑著不知道該不該開門,她的模樣委實太狼狽了。正在這時候,門外的敲門聲止住了,一個男聲響了起來:「阿飛,對不起。剛才我喝醉了,請你原諒我好嗎?」這是安麒的聲音,儘管十分嘶啞,但是藍飛還是輕易認了出來。

  「你滾!」藍飛把壓在頭上的靠枕扔在大門上,木制大門「撲」地響起了沉悶的聲音。她恨安麒對她的無禮,她心目中安麒聖人般的可靠形象被安麒自己一手摧毀了。

  安麒沒有走,他仍然哀衷地站在門口,說著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他沒有說別的話,只是反復著這一個詞,好像這個詞可以幫他贖罪似的。沙啞的男聲不間斷地從門外傳來,弄得藍飛心慌意亂,她覺得自己仿佛要被安麒的聲音俘虜了。

  「不行!這樣子不行!」藍飛在心裡呐喊。她「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大步走到門口,「砰」的一下打開了大門,對著安麒憔悴的臉孔一字一頓的大聲說道:「請你立刻從我的門口消失!算我求你!」說完,她不看安麒的反應,就又「砰」的一聲把門狠狠地關上了。

  藍飛靠在門上,傾聽門那一面的聲音。可是,門的另一面一點聲音都沒有。既沒有說話聲,也沒有腳步聲。良久,安麒的聲音才響了起來:「如果你這麼不想我在這兒的話,我到樓下去等你,等你原諒我。」接著,零碎的腳步聲響了起來,安麒走了。

  藍飛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於有了片刻的放鬆。「謝天謝地,他到底是走了。」她在心底對自己說。驀地,藍飛轉念一想,突然回憶起剛才安麒說要在樓下等自己原諒他,那小子該不會說做就做吧?!藍飛快步走到陽臺,向樓下張望著。今天的夜很黑,雨給夜增添了一層朦朧的外衣。不過,在藍飛模糊的視線中,還是出現了安麒的身影——他直挺挺地站在樓下,好像要懲罰自己似的,任憑雨水沖刷著自己的身體。他仰著頭,熾熱的視線正對著藍飛,就算在這樣的黑夜裡,藍飛依然可以感受到他赤裸裸的情感宣洩。

  注視著他,藍飛膽怯了,她大聲說道:「我討厭你!你快走吧!我不會憐憫你的。」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冷漠無情,不過,她沒能夠壓住自己顫抖的聲線。

  安麒搖了搖頭,說:「除非你原諒我。」

  「你——」藍飛無言以對。在她內心裡,她正不斷地說服自己,安麒的舉動不可原諒,可是,面對著自我懲罰的安麒,她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抽動著。「難道女人都是容易心軟的動物?我到底該怎麼辦?」她問自己。

  自己問自己多數是沒有答案的。藍飛已經六神無主了,她感到自己正孤立無援地處身於廣袤的宇宙中,這時候,她的腦海裡浮現出了徐縈的名字。「對了,找徐縈!」她好像溺水者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個箭步奔到了電話旁邊,手忙腳亂地撥通了徐縈家的電話。

  電話鈴響了很久。「拜託,求求你一定要在家。」藍飛哭喊著。終於,電話那一頭的聽筒被拿了起來。

  「喂?」徐縈睡意正濃的聲音透過細細的電話線傳了過來。聽到這熟悉、親切的聲音,藍飛崩潰似的哭了起來,說不出一句話。

  徐縈清醒過來,急道:「是你嗎,藍藍?發生什麼事了?先別哭好嗎?快告訴我!」

  「小縈,救我!」藍飛嗚咽著。

  「上帝!到底發生什麼事啦!藍藍你先別哭,說清楚點!我和君豪馬上趕過來。」

  「安麒,安麒他……」

  「安麒怎麼啦?你先別哭,快告訴我!要不要我幫你報警,或者叫救護車!」

  「那倒不用。」藍飛被徐縈理性的思維弄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那究竟什麼事啊?藍藍,鎮定一點,快告訴我!」徐縈被藍飛弄得摸不著頭腦。

  於是,藍飛抽噎著把事情發生的始末一一告訴了徐縈,末了,她問道:「小縈,你說我該怎麼辦才好?他現在還在我樓下淋著雨咧。我心裡慌死了,也氣死了。」

  徐縈靜靜斟酌了一番,才開口說道;「藍藍,你什麼事我都可以幫你,可是,就這件事我不能夠幫你。感情上的事只有你自己可以幫你自己。」

  藍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縈,你……你在說什麼?」

  徐縈耐心地回答:「我說你要靠自己解決這件事。」

  「可是,可是我和安麒之間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感情問題!就算有,也是他自己一廂情願!你叫我怎麼解決!」藍飛氣急敗壞地吼道。

  電話那邊,隱隱約約地傳來了徐縈努力壓抑住的笑聲。她溫和地責備著藍飛:「小傻瓜,你到底弄清楚自己的心意沒有?」

  「什麼心意!我只清楚那個該死的安麒現在在我樓下,存心整得我無法安生!」

  「看,你的心亂了。捫心自問,安麒強吻你的時候,你到底有沒有厭惡感呢?」

  厭惡感?藍飛仔細地想了想。好像自己真的沒有這樣的感覺。不,是自己從來沒想過「厭惡」這兩個字。當時,自己只是一味地害怕,卻沒有厭惡安麒的意思。對他突兀的舉動,自己甚至有一絲的憐憫。

  「啊,憐憫!怎麼回事!我竟然會憐憫那個可惡的傢伙!」藍飛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在心中惶恐地自言自語。

  「怎麼啦,不說話了?看來我的話至少有幾分說中了吧。」徐縈帶點調笑意味地說道:「我就相信一句話: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藍藍,到底應該怎麼做,你自己看著辦吧。」徐縈誇張地打個哈欠,接著說:「我要睡了,你別再打給我擾我清夢了。拜了,藍藍。」

  「唉,小縈,小縈……」藍飛對著電話尖叫,但是,那邊,徐縈已經把電話給掛上了。

  「什麼跟什麼嘛,這傢伙,真是的。」藍飛忿忿不平地說著。和徐縈通了一通電話,她紛亂的心緒稍稍平靜了下來。她對著寂靜的家歎了一口氣。腦子裡還是亂糟糟的,什麼都想不到,藍飛索性什麼都不想,任自己對著大門發愣。漸漸地,她感到了寒意,先前被雨淋濕的衣服濕答答地粘在身上,又冷又不舒服。藍飛起身到臥室裡把濕衣服換了。當她脫下被安麒碰過的高領毛衣的時候,她不禁想像著安麒在寒冷的冬雨中瑟縮的樣子。「如果讓他再這樣在雨裡呆著,他一定會生病的。搞不好還會變成肺炎,天哪……」她邊想邊不由自主地往陽臺上走去。在她準備探頭向下張望的時候,她心裡又畏縮了一下,「這樣一來,我豈不是原諒他了?」藍飛對自己說。於是她又遲疑地想退回屋裡,「但是,放任他在下面淋雨的話……算了,我這是在為他的健康著想!」藍飛說服了自己,鼓起勇氣往樓下望去,準備招呼安麒上樓,可是,樓下空無一人,安麒不知什麼時候就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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