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風歲月(3)_飛帆

三

　　「不過，尿褲子的小孩今天居然為了賽車離家出走，斷絕父子關係了，我可是做夢也想不到。」蘇菲亞話鋒一轉。

　　愛西沉默著，手中還沒吃完的冰激淩徹底變成液體。蘇菲亞遞給他一張紙巾，愛西悶著頭，擦拭著手。在溫暖的黃昏，他的手心冒著汗，冷冰冰的。

　　「跟我回去吧。」蘇菲亞溫柔地望著眼神呆滯的愛西。

　　「蘇，你也覺得賽車不好嗎？」愛西倏地抬起頭，褐色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蘇菲亞的臉，在這一刻，他單純的眼睛像極了他的父親。

　　蘇菲亞被他看得渾身發燙，一時間，她發現自己無法回答愛西的問題，「我……我也不知道。」她老老實實地承認了。

　　「可是，我知道！我知道我真的很愛賽車！蘇，當我騎在心愛的摩托車上的時候，我很快樂。在疾馳的那一刻，摩托車已經變成了我身體的一部分，它由我的大腦指揮著，周圍的一切都不同了，就像在放電影的快鏡頭，這種應接不暇的快感是平日裡想像不到的……當然，還有風。就連風都變得不同了，騎在摩托車上，風變得有了質感，它向我迎面撲來，毫不客氣地拍打著我的身體，可是，我依然很快樂，因為，我可以真切地感受到風就在我的身邊。蘇，你明白那種奇妙的感覺嗎？我可以觸摸風！」

　　蘇菲亞驚訝地望著愛西那張激動得通紅的臉，在未滿15歲的少年臉上，她看到了執著的嚮往。

　　眼圈漸漸紅了，蘇菲亞眼中的愛西變得不真實了起來。驀地，一滴眼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蘇菲亞啞著嗓子，低低地說道：「我很感動！愛西，我真的很感動！」

　　愛西的鼻頭酸酸的，他想不到，有人共鳴的感覺竟然會是這樣的，快樂得讓他想放聲大哭。

　　蘇菲亞撥弄著愛西頭頂那撮倔強的的頭髮，小聲說道：「你應該把這番話說給西撒叔叔聽。」

　　「他？」愛西苦笑了一下，「我試過了，可是，他根本聽不進去。他總是習慣按他自己的思維思考。」

　　愛西的聲音聽起來很淒苦，然而蘇菲亞卻忽然笑了，她捏了捏愛西的鼻子，「我還記得你很小的時候，拽著我到這兒來，神氣活現地指著羅馬競技場說，你的爸爸是綠茵場上的角鬥士，比任何一個古羅馬角鬥士都強。」

　　愛西勉強笑了一聲，「那時候的我太幼稚了。」

　　「是啊，可是也很真實，不像現在這樣，刻意隱藏著自己的心意。」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愛西扭過頭去，面向肅穆的競技場。

　　「愛西？」蘇菲亞伸出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愛西一動不動。蘇菲亞驚訝地發現，在越來越濃重的暮色中，愛西的眼角隱隱透露出亮光，看起來，像一顆璀臻奪目的鑽石。

　　在蘇菲亞的記憶中，愛西自那次小時候尿褲子的經歷之後，就基本上沒有哭過。想不到，今天，這個已經快15歲的少年，在勇敢地作出人生重大的決定之後，竟然哭了。

　　蘇菲亞很明智地保持著沉默。她也無法說什麼，這就是愛西與西撒父子倆的關係——儘管觀點迥異，他們還是彼此愛著對方。可是，無論是父親還是兒子都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愛西用力眨眨眼睛，那一顆晶瑩的淚珠沒有淌下來。他低低地垂著頭，不願意讓蘇菲亞看見他脆弱的一面。

　　蘇菲亞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親昵地摟住了愛西的脖子，在他耳邊熱切地說：「雖然我不是很懂賽車，不過，既然這是你嚮往的路，我很高興讓你繼續走下去。可是，愛西，你要答應我，千萬要小心。」

　　她心底仍然覺得賽車是一項危險的運動。

　　愛西被蘇菲亞摟在懷裡，蘇菲亞身上淡淡的女性香味直往他鼻孔裡竄。他的臉「刷」地一下紅透了，一絲絲微妙的感覺洋溢在心頭。心也忽然跳得很快，就跟他剛剛結束了比賽，在賽道上緩緩騎著賽車，愉快地回味著比賽時的激動感覺一樣。

　　為了驅散自己心中的異樣情愫，愛西咕噥地開口：「蘇，還是你最瞭解我。」他的聲音裡流露出點點的依賴與信任。蘇菲亞心中一熱。她忽然覺得，曾幾何時，愛西這個又瘦又小的孩子已經成了她生命中很親近的人，就像是她的親弟弟。

　　「傻孩子！」她笑了，友愛地在愛西臉頰上親了一下。

　　愛西機靈靈地打了個哆嗦。蘇菲亞溫柔的唇在他臉上這輕輕一碰，竟然讓他有了一種觸電的感覺。心跳得更快了，一股熱氣從丹田升了起來，他懵懂地捂著自己的心，心裡有一種特殊的感覺——快樂、激動、幸福夾雜著些許不安。忽然間，好像有無數隻小螞蟻細細地在他的心裡亂竄，麻麻的，酥酥的，可是卻一點也不難受。

　　愛西倏地站了起來，他沒有留意到蘇菲亞驚訝和不解的目光。他的快樂和幸福隨著那突然的動作飆升到了頂點，愛西忽然想放聲大笑。風吹拂著他的臉頰，臉上的肌膚忽然有了發燙的感覺，愛西不由自主地伸出的雙臂——風兒在他手心裡掠過，他感到自己抓住了風！這和他駕駛著賽車疾馳時觸摸風的感覺一樣！

　　這簡直是極樂！猛地，愛西發現，他的親生姐姐梅斯親吻他的時候，他一點異樣的感覺都沒有！可是，蘇菲亞僅僅是一個吻，就可以讓他的快樂滿溢。同樣是親密的異性，為什麼感覺會差那麼多？

　　腦海裡有一今聲音在呼喊：「難道這就是愛嗎？」愛西糊塗了，他怔怔地轉過身，糊裡糊塗地望著蘇菲亞。在晚間最後一縷陽光的照耀下，蘇菲亞美麗得驚人。愛西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女人，在他心目中，蘇菲亞的一切都是最漂亮的。過去，他對身邊的異性總是很淡漠，朋友們都不明白，為什麼愛西·貝蒂尼會在女同學中無動於衷？在一群男生談論美女的時候，他鮮有插嘴的時候，他也從不多看女生一眼……為此，愛西自己也有些奇怪，可是，在他短短的15年人生經歷中，他沒有遇上一個他認為比蘇菲亞更漂亮的女生，這讓他怎麼對別的女生產生興趣呢？

　　一瞬間，愛西醒悟了：在他的心目中，從來就只有一個叫蘇菲亞的美麗女人。他癡癡地向蘇菲亞走了過去——

　　「愛西？」蘇菲亞站了起來，眼裡盡是擔心。愛西在她的眸子裡，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姐姐對弟弟的那種關愛。一道閃電在他腦海裡劃過，他忽地清醒了過來，「不行，現在還不是時候。」一個理智的聲音在他心中響起。他只是一個情竇初開、不滿15歲的少年，而蘇菲亞已經是一個20歲的成年女子了。他的　腳步停住了。

　　「愛西！」蘇菲亞迎了過去，憂心忡忡地抓著愛西的肩膀，左右打量著他。這個孩子沒有問題吧？

　　愛西猛地抓住了蘇菲亞的手腕。他凝視著她的眼睛，仿佛要徹底打開那扇靈魂之窗似的。緩緩地，愛西說道：「蘇，給我10年的時間，我會變成一個完美的男人的！你看著，那時候我一定會站在世界之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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