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風歲月(1)_飛帆

一

　　「老頭，我贏了冠軍。」愛西大大咧咧地把一塊獎牌投籃似的扔進了西撒的懷裡。

　　西撒·貝蒂尼的眼睛從報紙上抬了起來，他慢條斯理地把有些粗糙的獎牌從懷裡拾起來，隨手扔在了一邊，「叫我『爸爸』，下次如果你再叫我『老頭』的話，我把你的腦袋擰下來。」說完，他又準備把注意力集中在手裡的報紙上。

　　「老頭，如果你不打算看的話，請你好好地把獎牌還給我！不然我會繼續叫你『老頭』，把你眼角的皺紋叫出來。」

　　西撒氣惱地瞪著愛西。愛西心裡一點也不發怵，他揚著下巴，直視著父親的臉。他馬上就快15歲了，臉上長著一些青春痘，粗硬的黑髮倔強地在頭頂翹著，膚色很深，瘦巴巴的，身高還沒有一六零。無論誰第一次聽說愛西是赫爾、梅斯的孿生弟弟都無法相信。赫爾和梅斯長得很像，是中國和意大利血統的完美結合，見過他們的人沒有一個不嘖嘖稱讚的。可是，愛西嘛……除了有時候母親艾倫出於公平起見，很矜持地誇他長得酷之外，愛西基本上和帥男孩這個詞扯不上邊。有時候就連西撒自己也難以置信，愛西居然和赫爾他們是三胞胎。即使是異卵，也差得太遠了。如果不是在愛西臉上隱隱透出酷似西撒的俊朗輪廓，西撒真的要懷疑，愛西是不是在醫院裡抱錯了。

　　西撒歎了一口氣，拿起那塊獎牌，匆匆掃了一眼，「比賽在哪兒進行的？」

　　「烏爾比諾附近。」愛西的聲音和天下所有變聲期的男孩子一樣，聽起來嗡聲嗡氣的。

　　「烏爾比諾附近有足球比賽嗎？」西撒疑惑地多看了獎牌一眼，「慢著，迷你摩托車比賽？！」他的音量陡然提高了5倍。

　　「是啊，你自己不好好看，怎麼，年紀大了、有老花眼了？」愛西竟然刻薄地說起了風涼話。

　　西撒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臭小子，忤逆子，你到底胡說些什麼？」他猛地在餐桌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剛剛擺好的餐具丁零噹啷地響了起來，「說！你、你、你什麼時、時候跑去開迷你摩托車的？」他氣得結巴了。

　　「我開了好些時候了，是你不在意而已。」愛西淡淡地說道。

　　「你……我讓你離開家去上足球名校，是讓你偷跑出去玩什麼迷你摩托車的嗎？」西撒的聲音聽起來像雷公。

　　「喂，西撒，一大早的，吵什麼啊？」在廚房裡忙碌的艾倫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

　　「看看……看看你的寶貝兒子！」西撒氣呼呼地把獎牌扔給艾倫。

　　「喲，兒子得了冠軍，你還這麼生氣，是不是更年期啊……」艾倫莫名其妙地看著獎牌。

　　天哪，居然在兒子面前說自己的丈夫更年期？西撒感到他的血壓在迅速飆升中，「看仔細點！」他指著獎牌恨恨地說著。唉，他開始覺得自己有氣無力了。

　　「哈？迷你摩托車賽？！」艾倫的聲音很戲劇化地提高了八度，「愛西，你還沒到可以擁有駕駛執照的年齡吧？」艾倫擔心地看著愛西，嘴唇哆嗦了起來，「那……那你平時是在哪兒練習的呀……」

　　「看吧，都是你，把他寵壞了！」西撒怒氣衝衝地加上了一句旁白。

　　「媽，你們不要這麼緊張好不好？這是比賽，我是體育運動員，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到街頭亂竄的飆車小子！」

　　「你還說自己是運動員？你到底要不要臉？居然瞞著我和你媽媽去賽車！」西撒氣喘如牛。他太生氣了，一心想培養一個孩子繼承他的衣缽，可是梅斯越長越瘦、越長越高，體形根本就不適合當運動員也就算了，老大赫爾居然從小就迷上了芭蕾！儘管艾倫一再強調那是高雅藝術，可是西撒就是覺得那是娘娘腔的玩意兒。當他把全盤希望寄託在又瘦又小的愛西身上，準備不惜工本、好好栽培小兒子的時候，愛西竟然成了飆車少年！西撒的頭開始昏了。

　　艾倫打量了西撒一眼，她的單細胞、粗線條老公眼看就要氣炸了。她趕緊出來打圓場：「老公，愛西他是愛好而已，偶爾去賽賽車也沒有什麼不好哇。看，你兒子一出馬就拿了個冠軍回來，這說明他的協調能力好得不得了！愛西是用賽車來激發自己的足球潛能，對吧，兒子？」她向愛西使了個眼色。

　　「不是。」愛西回答得分外簡潔。

　　「你看、你看……」西撒氣急敗壞地咆哮著。

　　艾倫目瞪口呆地看著愛西，這小子吃錯藥了？怎麼這麼難纏？好不容易找個臺階給他下，他居然倔得像頭驢子！唉，這小子別的不怎麼像他老爹，那臭脾氣啊，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

　　正在艾倫發呆的當兒，西撒像頭困獸似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他一邊繞圈子一邊發狠地吼著：「愛西，你、你、你、你……」他「你」不下去了。

　　艾倫不失時機地拉住了西撒，不停地給他降溫，「老公，這次就算了吧。反正兒子還小，難免會叛逆一下……最多，我們下次不讓他去賽車就得了，好嗎？」她的語氣甜得幾乎可以淌出蜜來。唉，艾倫就差沒有往西撒頭上澆一盆冷水了。

　　妻子小鳥依人般在身邊溫言軟語，西撒的氣消了些。他無可奈何地看了愛西一眼，「看在你媽媽的分上，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許了。」

　　「那可不行。」愛西眼睛都不眨一下。

　　「為什麼？」這次是艾倫在尖叫了。天啊，這兩父子是怎麼了？怎麼一個比一個難纏？

　　「我下個星期要去參加125cc的摩托車賽了，如果表現好的話，明年就可以轉成職業車手。順便說一句，已經有車隊對我有興趣了。」

　　西撒和艾倫大眼看小眼。不會吧，這個兒子怎麼可以背著他們做了這麼多的小動作？上帝啊，他們不知道，一點也不知道！

　　艾倫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魂魄，她慌張地跑上前去，握住愛西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兒子，當職業賽車手很危險的。你看，電視上天天都有車手出意外，缺胳膊斷腿的已經是萬幸了。兒子，相信媽媽，你喜歡賽車絕對是臨時性的，當你長大些你就會發現，其實賽車也沒有什麼意思……」艾倫顛三倒四地說著，一邊心急如焚地望著眉毛倒豎著的西撒，眼睛裡不停地傳遞著信息：「老公，先別生氣，現在當務之急是擺脫兒子的怪念頭。」

　　西撒沉著臉，走上前去，抓住兒子瘦削的肩膀，儘量溫和地說：「愛西，你爸爸我是『羅馬角鬥士』，我不會看走眼的，你——愛西·貝蒂尼以後絕對是一個一流的足球員！只有走足球這條路才是適合你的！」他拍了拍愛西與瘦削身材極不相稱的結實大腿。的確，愛西的腿部蘊藏著驚人的能量，而且，他的協調能力很強，運起球來分外靈活。

　　愛西勇敢地望著西撒，清晰地說道：「爸爸，外號叫『羅馬角鬥士』的足球運動員是你，不是我。我不想當你的影子——我根本不愛足球。就算我有足球天賦又怎麼樣？我根本就沒有踢足球的心。」

　　他的話很誠懇，但是氣頭上的西撒根本就聽不下去，他怒氣衝衝地喊著：「我不管什麼心不心的，我就知道你不能去賽車！」他惡狠狠地盯著愛西，眼睛都發綠了。

　　「專政！」愛西生氣了，他爸爸的腦袋是牛皮做的嗎，怎麼那麼韌，一點也不開竅？

　　「你再說一遍！」西撒暴跳如雷。

　　「再說100遍也行！怪不得你最近頭髮少了，就是因為你瞎攪蠻纏地儘管些無關痛癢的事情，又不肯好好聽人說。看著吧，老頭，如果你不改改你的壞毛病，頭髮准保一根不剩！」

　　艾倫的嘴巴張得大大的。完了，這個兒子真的是吃錯藥了。他明知道西撒最最重視那一頭濃密的卷髮，惟恐患上中年脫髮症。可是他偏偏要點西撒的死穴！完了，這爛攤子，艾倫可收拾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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