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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可她已經端著那杯特調的極光,緩緩的走向更添孤單的梁翔。

  「好久不見啊!梁總。」她甜甜一喚。

  他沒有抬頭,手微微顫抖著,她的稱呼讓他很反感。

  她坐入他面前的位子,微笑的一徑瞅著他。

  他好憔悴落魄,而越看他這樣,她就越生氣,恨不得一刀殺了他。

  「梁總最近怎麼如此落魄?」她存心在他傷口灑鹽。

  「與你無關。」

  「當然與我無關,我何德何能,能在梁總心中占一席之地?」她挑釁的看著他。

  梁翔看見她端起極光準備湊口,想也不想的一掌撥去她的酒,杯子掉落碎裂一地,引來眾人側目。

  「大腹便便跟人家喝什麼酒?」他不悅的說。

  「呵,笑話,你這酒鬼怎麼有資格跟我說這種話?我讓我的小孩喝酒,他頂多是落得跟他父親一個德行,你有啥資格說教?」她揚高音量挑釁的說。

  「琴綺蘿——」

  「我沒聾,也沒忘了我自己是誰,不像某人醉生夢死的。」

  「梁總,好久不見。」伍少泉快步走來,淡淡一個招呼,重點是要帶走她,「綺蘿,我們回去吧!」

  「等一下再走,我正跟梁總相談甚歡呢!我們還聊起幾個月前的工地意外,還有我肚子裡的寶寶。」琴綺蘿顯得無畏,「對了,歡迎梁總屆時來喝我小孩的滿月酒。」

  意外、寶寶!這無疑又在梁翔心頭上重重一擊,「你不要拿孩子來逼我。」

  「那你也不要拿孩子來干涉我的生活,我怎麼生活玩樂,都跟你無關,我說過,我會找個好男人取代你的位子,你喜歡喝酒逃避就繼續吧!至於孩子,不用你操心了。」

  他難堪又難過,「你的好男人我已經看見了,現在,你可以走了嗎?」

  「當然,我只是過來跟客戶打聲招呼,跟客戶說話很累人的,我不想自討苦吃。阿泉,走吧!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好了,梁總顯然還是喜歡獨飲的快樂,別打擾他了。」琴綺蘿甩開方才潑灑在手上的水漬,傲然離去。

  「有心照顧她就別讓她喝酒。」粱翔對著伍少泉說。

  「一個無心的人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不服氣我用酒精餵養你的孩子,你可以向我挑戰。」伍少泉撂下重話,才追著琴綺蘿的步伐離開。

  挑戰?他有什麼資格挑戰人?現在他只是爛泥一攤,站都站不穩,憑什麼挑戰人?

  梁翔覺得自己好窩囊,只有端起酒,一口又一口的喝著,希望藍色的酒液能早點終結他的神智。

  James送酒過來,清除地上的殘局,一度他以為梁翔真的找到契合的極光,然而顯然他錯了。

  梁翔趴在桌面上,醉得迷迷糊糊的,人影在他面前穿梭來去,鋼琴聲忽大怱小,他的腦袋裡有人在咆哮有人在走路,好疼……

  阿龍對他說:「阿翔,萬一我走了,我兒子你要幫我照顧,讓他多念點書……」

  「阿龍、阿龍……」他無力的喚著。

  在夢囈中,一個一個的人出現又消失,梁翔的痛苦沒有減少只有增加,他看得出他們在埋怨他。對下起、對不起……他說了無數次的對不起,埋怨卻依然。

  「Kin,怎麼辦?」James問。

  「Hermit,你調酒的酒精濃度是不是太高了?來解救一下吧!」Kin對著吧台前清洗杯子的Hermit說。

  挑挑眉,她冷笑著,露出惡作劇的神情,準備再一次挑戰什麼似的。

  已經打佯,Narcissus的琴聲卻始終沒有停歇,他專注的彈奏著,讓那醉爛的靈魂得到安息。

  James把Hermit調製的那杯宛如瀝青的東西灌入梁翔口中,「欸,不會出人命吧?你給他喝什麼?」

  「多嘴,你伯他死了會惹禍上身,你也可以自己喝一些,證明你的無辜。」Hermit冷冷的說。

  「那我寧可是一槍斃命,也不要灌了一堆瀝青痛苦而亡。」好不容易讓梁翔喝完那杯東西,James抹抹手,決定先下班閃人。

  洗淨最後一個杯子,Hermit也走了,Narcissus的鋼琴聲依然未歇,Kin安靜的點起一根香煙。

  幾個小時的光景,梁翔終於醒來,發覺酒館空蕩蕩的,沒有人聲也沒有琴聲,安靜。

  「唔……」他痛苦的自桌上撐起身軀,渙散的眼神在吧台前凝聚了焦距。

  Narcissus與Kin並肩背對著他,喝著小酒抽著煙,一派的愜意。

  Kin發現身後的動靜,轉過頭,「喔,你醒了,怎樣?還好吧?」

  「對不起,我該走了。」他知道已經打佯,而因為自己的賴坐,讓店家不得不在此等待。

  「不急、不急,坐啊!難得酒館有這麼安靜的時刻吧?」Kin端著開水朝他走來,「喝個水吧,醉酒醒來總是容易口渴。」

  「謝謝。」

  「額頭受了傷?」

  「嗯,已經痊癒了。」他撫著傷口,痛楚早已經轉移分散。

  「然而心卻痊癒不了?」Narcissus突然開口,沒有瞧誰的定回鋼琴前,隨性的彈奏起音符。

  梁翔靠在椅子上,聽著鋼琴聲,沉驟升的音符揪得他的心難受,一會兒琴聲平穩,他放下了緊張,偷偷籲了一口氣。

  「人生又何嘗不像這琴聲一般起落無常?」Kin若有所感的說。

  「無常……」他玩味著這兩個字。

  「是啊,無常,平穩的路誰都走得順遂無畏,然而起落就由不得人了,有人自穀底攀起嘗到勝利,有人自山峰墜落摔成了爛泥,一輩子囚困在穀底看著窄小的天空感歎,爬下起來的就是那樣潦倒。」

  「倘若這一跌背負著無數的生命,他怎麼爬得起?」

  「那不是背負,是一種鼓舞,無數的生命孤注一擲彙集成唯一的希望,那是一股強勁的力量。不要說對不起,說再多次,也只是褻瀆了這三個字。」

  琴聲暫歇,Narcissus蓋下琴蓋,倚著鋼琴冷瞅著他們,他就像天神般,不發一語,背影優美的他,原來還有一張更甚的容貌。

  勾魂攝魄的眼神躲在粗框的眼鏡後面,顯少掀動的唇有了些許動靜,「面對不是不好,逃避也不是不對,但是沒有試著站起來,又怎麼回應你所背負的生命?」

  回應所背負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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