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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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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驥,怎麼樣?要不要我替你答應他?」邢雪莉其實想見識一下那些用鑽石鑲成標誌的球杆。 「要去你自己去,我沒興趣。」 「怎麼會沒興趣?!這高爾夫一向不是你最熱中的運動嗎?我記得光是國內,你就有十幾張會員證了。」 「可是,我厭倦了。」 俞驥不想再騙自己了。與其說他熱中高爾夫球,還不如說他熱中的其實是那份花大錢買來的虛榮。在商場上,大家都在比著誰的會員卡多,誰的球杆鑲金帶銀之時,自認為不輸人的他,當然也是出手豪闊,講究身價的。 但,曾幾何時,俞驥竟然有不屑一顧的感覺了,甭說是邢雪莉,就俞驥本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驥——」邢雪莉的精明,早讓她看出俞驥的不對勁了,只是以往的俞驥也不是開朗到哪裡去,所以,她只當他是「恐婚」心理的作祟,便也捺著性子地安撫他,免得快到手的「名分」給丟了,那豈不嘔人? 「明天,你要陪我上哪兒去?我後天就要去歐洲辦些事情,順便上巴黎訂作婚紗及各式禮服,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呢!明天你可要一整天都給我。」邢雪莉對俞驥也不是全然沒感情,因為除了俞家的財勢、地位外,同俞驥在一起也是令人為之虛榮的享受,別說那一身派頭的打扮,就俞驥本人也是帥氣得令人側目,站在他的旁邊,就如同自己是第一夫人般的喜悅。 「明天?」俞驥怔忡地看著玻璃杯中的自己,「或許明天,我該好好放縱自己——」 好個「放縱」自己!邢雪莉不由得笑得很詭異,說不定明天她又可以無端地大撈一筆!她的腦子裡立刻浮現出掛在精品店裡的那套價值上百萬的香奈兒紅色禮服。 這天,萬里無雲,是個爬山郊遊的好天氣。 「快!我不等你了!」一身運動打扮的俞驥,逕自往山頂的階梯奔去。 「哎呀!我不行了,俞驥,等等我嘛——」穿著迷你裙、踩著高跟鞋的邢雪莉氣喘如牛地趕上去。 「可不是我要你來的,是你自己非跟不可的。」跑在前頭的俞驥,還不忘回頭揶揄邢雪莉。 這就是陰魂不散的報應!俞驥突然問覺得心情好極了。 好不容易來到了山頂上的一座涼亭裡,登高臨下,俞驥似乎又看見了遙遠一方的芙蓉坊。 「年輕人!真是難得哦!現代人已經少有把爬山當成生活的一部分了,更何況是犧牲睡眠的晨間運動。我老人家向你保證,這絕對比仙丹妙藥更益身心。」涼亭裡三、五個正在泡茶憩息的老人們親切地向俞驥打個招呼。 「是啊!這一趟下來,我覺得更有精神了!」 遠遠地,就看見邢雪莉臭著一張臉,滿頭大汗地糊了那費了心思的七彩妝,步履沉重又不穩地一步步朝這兒走來。 「來,喝杯茶。」老人家熱心地遞了茶上前。 「哦——我不喝這種東西——」邢雪莉不領情地拒絕了。 「哇!真香,這應該是——東方美人茶吧!」俞驥想起,他曾經在素練的芙蓉坊喝過這香醇甘美的茶品。 「不錯嘛!一喝就猜中,你也喜歡品茗哪?」 「還好,只不過曾經喝過,因為這味道特別、名字也特別,所以……」 就這樣,顧不得邢雪莉懊惱的表情,俞驥和這票老人家便閒聊起,一眨眼,又是個把鐘頭過去了。 好不容易,在半拉半拖下把俞驥送進了車裡,邢雪莉才勉強松了一口氣。「想不到光是個茶道,就有這麼多的學問!」俞驥露出了幾天來難得一見的笑意。「你什麼時候對這感興趣的引無聊透頂。」補著妝的邢雪莉一肚子火氣。「就叫你別來的嘛!嫌無聊的話,那你就先回去。」俞驥漠然地說著。 「回去?我都爬過一個山頭了,現在才叫我回去?!?!」邢雪莉最憎恨的就是俞驥完全不懂得憐香惜玉,「我不管,我肚子餓得要命,你要負責賠償我一頓豐富的早餐。」 「早餐?沒問題,我帶你去嘗嘗人間美味。」 車子開下了山頭,繞進了乍時蘇醒的小街風情,一樣的人煙稀少、一樣靜謐清新,但不同的是,身旁的佳人換了身影。想及此,俞驥的落寞又浮上了眼底。 「這就是你說的人間美味?!」邢雪莉看著面前的清粥小菜,滿臉驚悸,硬是吞下「你有病嗎?」這句話語。 「吃不吃隨你。」落下這句,俞驥便埋著頭回憶著他那段有素練陪伴的曾經。 「驥,我渴死了,咱們找一家有情調的餐廳喝杯飲料,順便——我想吃點培根套餐。」對於這樣淳樸的早餐,自幼在國外的邢雪莉是完全不敢恭維的。 於是,俞驥走到對街,大剌剌地坐在一家只有十坪大小的冰店,叫了碗刨冰大口大口地啖了起來。 「俞驥——」此刻的邢雪莉已經是氣得三竅生煙,但她還是壓抑住滿膛的怒火,擠出笑臉好言相勸:「驥,這不太好吧!這冰既不可口、又不衛生——」 「不會呀!我覺得挺好的嘛!」俞驥繼續吃他的冰。 站在一旁的邢雪莉心裡直嚷著:「你不但有病,而且還病得不輕哪。」 「驥,你穿這身名牌,卻坐在這吃這種廉價的東西,會大失身分的,要讓其他人看見會笑掉大牙的。」 「不會的!我今天穿的是L B T的運動服,非常適合這種場合的。」 「L B T?!?!這是哪一國的品牌呀?」邢雪莉對各國名牌都了如指掌,怎麼這廠牌她卻未曾見聞?不免緊張地向俞驥詢問。 「路邊攤啊!」俞驥穿的是上次與素練的那套情人裝。 「什麼引你竟然穿——?!」邢雪莉無法置信對服裝一向挑剔的俞驥,竟然會如此「殘害」自己。 「別急,待我吃完,我再陪你去逛精品店,順便去參加你說的那個午餐會。」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邢雪莉大驚失色地婉拒了俞驥的「好意」。 「早知道這樣就可以把她打發掉,三天前我就該用這招了。」看著邢雪莉倉卒離去的背影,俞驥不免感慨地笑著。 只是他俞驥真的如此不堪?一件搭不上名牌的衣裳,就把他的價值貶到地上,而這就是他生活了三十六年的結論嗎? 突然間,他看見了自己的悲哀赤裸裸地站在面前,原來這些年自己拚命所追求的名利竟是一手扼殺自性心靈的兇手。非關身世、非關命運。 是他讓自己的精神貧乏而寂寞! 要不是那度假村的落成、要不是他走進芙蓉坊的農場裡面、要不是他在大樹下打個盹……他就不會看見那位閃著人間至性的素練。 是呀!素練、我的素練,你究竟在什麼時候顛覆了我無光無輝的生活?你到底是用什麼方式進駐了我頑劣的心胸引俞驥此刻再也克制不了內心對她的波濤洶湧,一種強烈的念頭瞬間瓦解了他所有的疑竇。 或許,我錯怪她了! 或許,我讓自己的驕傲給蒙蔽了雙眼。 也或許——真愛的信任比任何信誓都來得彌足珍貴! 俞驥笑了!因為他懂了。他懂得素練在他生命中的意義是夠他全力以赴去爭取的,他懂得一旦失去素練,那他永遠都得與遺憾相隨。 拍拍身上的塵灰,在陽光的見證底下,俞驥重新啟動他的那輛積架,朝著心中的希望之路疾奔而去。 素練等我!這次我絕不讓你在我的眼前溜走。 深夜的芙蓉坊,美麗而安詳。 正如它們的女主人——疏素練一般,在滿是紫色薰衣草的院落中,看著自己的心事起落。 自七天前那晚刻骨銘心的「辭別相送」後,他們之間就斷了最後的一條線索,連沉湎都成了空洞。 程媽說,俞驥其實只為了這片地方,才會在無望之後,轉頭就走!程爸說,這等男人只貪新鮮,不念真情,走了也好,省卻日後夜夜垂淚到天明!那我說呢?素練對著月光,喃喃低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沉默的大地,沒有半點回應,只有在微風吹動的樹葉嫋有晃動的人影—— 「會是誰呢?」素練馬上收起恍惚,警覺地先朝靠近程家屋後的狗欄走去,「魯魯、啾啾——」素練覺得奇怪,平常只要有人一走近芙蓉坊的範圍,這兩隻忠心耿耿的土狗便會吠個不停,怎麼今天全沒半點聲音? 「魯魯、啾啾——」才一靠近,素練愕然發現這兩條狗早已倒臥在地、奄奄一息,「怎麼會這樣?剛剛還好好的呀!莫非——有壞人闖進?!」 毫不遲疑地,素練立刻敲醒正在沉睡中的程氏夫妻——「什麼事呀?!」開門的是程爸。 「快——快出來看哪——」素練慌張地領著程爸到狗欄。 「這是誰幹的引可惡。」 「要不要打電話請派出所的人來看一下?!」程媽也跟了過來。 「先等一會兒吧!我到四處去看看到底怎麼一回事。」程爸示意要大家留意些,便拿著手電筒往芙蓉坊四周的林子裡走去。 「程媽,你先去試試電話線路有沒有被剪斷,我也回我屋子檢查一下,順便拿些防身噴霧器過來。」 「素練,你要小心哪。」 「知道了。」在山中生活慣了的素練,早已把柔弱摒棄在生命之外了,她那冷靜與勇敢的特質,一直是她安於這種日子的支撐力,正如此刻,她不能把「女人」兩個字想成自己。 芙蓉坊的這片地方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從程氏夫婦住的「波兒坊」,走到素練居住的「芙蓉坊」也得經過幾處園圃和幾條小徑,大約需要五分鐘的腳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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