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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瞿鋈忍住滿腔沸騰的火氣,撇過頭,無意間掃見在井水反映的水波中飄浮著模糊不清的臉,那臉是痛苦的、是掙扎的,同樣地也蓄滿濃濃的心酸。

  發病的頻率愈來愈頻繁,自己研發的藥丸的抑制力明顯降低,甚至已經瀕臨失效的邊界。難道,真要如規蓮荷言,才能完全洗滌體內的毒素,更換全新的體質,擺多年來的痛苦嗎?但……真只有那個方法而已嗎?

  他用力閉下眼,真希望睜開眼萬物煥然一新——

  但是眼前依舊是一臉恐懼又莫明其妙的問秋。

  殺掉瑞雪仍然是他唯一的選擇,毫無商榷餘地;這是規蓮荷莫家的詛咒,卻也間接報應在他身上。因為他愛上莫家人,愛上令規蓮荷恨之入骨的黎鳳儀的女兒,於是他必須間接地承受規蓮荷撒下的漫天詛咒,在保己與弑愛中矛盾掙扎。

  「師父……那麼,問秋扶你回房去好嗎?」眼光落以師父敞開的前襟,一道不算短的刀痕橫亙在左胸膛。

  他並非第一次瞧見這刀疤,早在跟了師父以後,這刀疤就一直存在,只是……跟了師父這麼久,從沒看過師父受傷,這刀疤從何而來?他不曉得;問師父,師父也只是冷笑帶過。等到時間一久,對刀疤的好奇也逐漸淡薄,也就沒興趣知道答案了。

  瞿鋈看他一眼,垂落眼瞼蓋住充滿痛楚的眸子,不讓自己的感受流露。

  「去,帶雪兒離開四季織。」極力維持音量的緩和,他整頓衣服,將胸口的刀疤掩蓋住。

  「師父!」問秋大驚。「為什麼?瑞雪做錯什麼事嗎?」

  「錯?早在我和她相遇之時,一切都錯了。」他淡笑,不讓一絲絲苦澀飄浮出發熱的眼眶。

  愛啊,愛她的心是如此堅定且深刻,相守一生的意念也益發執著,尤其在得到她之後,保護的心從未一刻停歇過,可是……

  他不得不坦承,儘管愛雪兒,但每當毒素在體內發揮它那蝕骨椎心之痛時,他仍忍不住恨莫斯、恨雪兒、恨所有使他身中其毒的莫家人!

  即使下毒人為規蓮荷,卻是因報復莫家人而下手。規蓮荷要他一生以誅滅莫家人為責任,要每一次毒素發作時,他便牢牢記起這項任務,不給任何莫家人有苟延殘喘的機會;而規蓮荷的確成功了,他在毒素發作後,均有不顧一切毀滅莫家人的念頭——因為只有在親手殺了莫家人後,他身上的毒才有解救的一天。

  他不是聖人,無法以德報怨,無法為了所愛的人將一切的苦痛全數抹煞,可是他也不願意因一時的氣忿仇怨而去傷害所愛的人,所以……

  讓雪兒從視線裡徹底消失掉。

  他知道他會痛,但是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知道她會在天地間的另一個角落過得很好,這樣就夠了——

  「帶她離開!」他冷冷瞥了問秋一眼,揮手。「快!」

  「師父!瑞雪她孤苦伶仃的,無處可去啊!」從未曾向師父的命令說過不字,儘管現下師父要他做出千萬個不願意做的事,他仍無法說出不字,只是極力勸阻師父,奢望他能改變主意。

  奢望?是的,太明白師父對量件事貫徹始終的態度為何,他那堅定的眼眸透露出的訊息他懂,怕是多費唇舌了。

  「丟給她夠兩個月生活的銀兩。」

  「師父!你知道那是不同的!」不解啊,不解明明相愛的兩人,為何硬要違背心意,相隔兩地,?師父又何以在一夜之間驟然改變態度,趕瑞雪離開四季織?他甚至為讓瑞雪適應環境,刻意將尋覓藥草的行程挪後啊。

  「怎麼?你不肯嗎?那我去!」大步邁開,他隨手抄起短劍,立即手一橫,短劍準確地削落奔上來的問秋頂上幾綹細發,教他傻在原地,成功地喝阻他的腳步。

  「師父……」問秋直直地注視他,心寒地道:「為什麼?你愛她啊……難道你的愛就這麼廉價,這麼容易取捨?」

  不願看師父好不容易愛上一個人,卻因為自個兒我行我素、不明所以的原因而捨棄對方,明白師父不可能對他吐露心事,可是也得讓師父明白有些事物得靠自己去爭取的,或許師父有自己不得不放棄的原因,但他也得顧慮到瑞雪的感受啊。

  「你還小,不懂愛。」收束心中蔓延的痛楚,周身特意迸發出冰冷漠然的氣息。他一向無情,相信失去雪兒後,他仍可以過得很好。

  「是嗎?」問秋盯著地上的髮絲,黑漆的顏色映在黃沙上。

  不贅言,瞿鋈直奔瑞雪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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