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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你……你是男人?」剛才手心碰上的是一片平坦,沒有女孩家該有的柔軟,可是……問秋長得這廂清秀純淨,有可能是男人嗎?

  瑞雪莫明其妙地看著她,摸摸自己的胸部。

  「是啊,怎麼?我不像嗎?」

  是不像,而且完全不像!瑞雪瞪著她……不,是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把一個男人當作女孩,而且毫無懷疑。

  「對不起,我一直把你當作女孩,沒想到你竟是堂堂正正的一個男人。」

  「你一定是說,將我誤當成女孩了對不對?」他擺擺手。「放心吧,我不會生氣的,從小到大老被誤認,我也早就習慣了。只要一離開四季織,這個美麗的誤會就一直纏繞在我身上,我早就釋懷了,不過呢——」他瞄向她,一臉慎重地說:「我已經二十三歲了,別再說我十八歲或十六歲,甚至十四歲,那我是會翻臉的!」

  她相信他真的會翻臉,所以硬將吃驚的心情掩飾起來。二十三?她以為他只有十七歲呢,所以一直把他當小妹一樣對待,沒想到她還得喊他一聲——哥哥!

  「我十九歲,那麼我是不是叫你一聲問秋哥哥呢?」

  「咦——你說什麼?十九?你十九歲嗎?喔,要喊我問秋哥哥?當然好啦,那我也叫你一聲瑞雪妹妹了。」他長手伸,摟住她的纖肩往自己的胸膛靠,笑得邪惡。

  瑞雪漲紅一張俏顏,沒有拒絕他的熱情;倒是瞿鋈皺起了濃眉,將兩人給隔開。

  「雖然你那美麗的誤會解開了,但瑞雪可是個真正的女孩,也不可以這麼沒規矩。」他平著聲調說,卻有濃厚的警告意味。

  「早知道當女人就好了。」他咕噥著,瞄見師父瞪他,連忙故作沒事地拍拍頭,聳聳肩,溜上馬車去。

  瑞雪低頭輕笑,抬起頭來看見瞿鋈走到大石頭旁收拾上頭的藥草,也跟著他一起收拾。

  「睡不習慣嗎?兩天后大約就可以走到下一個城鎮,問秋會給你買件薄被蓋,你就不會那麼不舒服了。」他接過藥草放入藥籃裡,注視她。

  「不用麻煩了,你們怎麼睡我就跟著怎麼睡,你們肯收留我已經是天大的恩澤了,不必再為我費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蒼白的臉色給吸引,一個高大的男人的臉色這麼蒼白,著實令人納悶。

  「不用猜,你一定是在說客氣話了,什麼不用費心、會好好照顧自己等諸如此類的話,是不是?」他將藥籃提上馬車。「你跟了我,就是我的責任了,不要說得那麼輕鬆。」

  瑞雪點點頭,手絞著衣袖。他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即使語氣平淡至柔和,她仍感到一絲壓迫感,令人無法違逆,像——天生的王者。

  她不常外出,市場上形形色色的人群在天寬地闊的世界裡只屬滄海一粟,尤其她見到的通常只是外表,面對大眾的唯一色調便是沉默,所以她對這世界等於是陌生的,但——她從未見過有人能讓兩股完全不一樣的氣韻同時迸發出來,形于外的儒雅氣質中有股野蠻狂妄蓄勢待發,突兀的調協,使人不自覺地受吸引……

  他像背負著許多秘密,頭一次,她對人產生了好奇。如今他收留了她,又更能感覺到他的冷靜和酷寒,似是沒什麼事能令他平淡的表情多些變化。他和問秋在外表上明顯地形成一冷一熱。這樣的男人,生長環境會是怎樣的呢?

  雖然她不明白他收留她的動機為何,可是看得出來他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而且獨裁又自傲,不像是個規規矩矩的染布房主人;再說身為一個染布房主人卻又四處研究藥草,這藥草和染料的關係天差地遠,會有什麼因素迫使他必須去研究藥草的嗎?也或許,他是純為興趣而研究藥草?

  她不想去問他的動機為何,也不想問是基於什麼因素四處研究藥草,只要他肯收留她,就是她的恩人了。娘親常教誨她要知恩圖報、飲水思源,她只想秉著一顆感恩的心追隨他,論他是什麼人,就算是為非作歹、天理不容的壞人,她仍會一心一意追隨他。

  她抬起眼,碰巧銜接上他淡褐色的眼瞳,一怔,想移開眼,卻因他伸來的手,圓眼睜得更大了。

  他拉過她身後長至腰下的辮子,在手掌內輕撫,像是呵護一件寶貝物品。

  「你是個很堅強的女孩,但是,心底若有痛,還是哭出來比較好。」他的聲音輕輕柔柔,悄悄撩動她刻意掩蓋的創痛。

  瑞雪咬下唇,無法克制眼眶漸漸地濕潤。

  她不想在人前哭的,那樣子的她顯得脆弱而無助。雖說喪母的傷痛一時還無法平復,但她卻也不想一路上哭哭蹄蹄地,所以一直強忍著,可是那傷痛是那麼椎心且深厚——

  睡不著不是睡不習慣,而是思母心切,所以輾轉反側,輕易地因外頭的任何聲響而轉醒。

  他知道,而且一直看在眼裡。

  於是淡淡的一句話,輕而易舉地使她濕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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