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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辛容若大半夜都在做噩夢,之所以說是噩夢,是因為夢中出現一個自稱是睡教祖師爺的老頭,一直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自說自話。真實得跟現實一樣。可他明明在睡覺,明明在做夢。最詭異的是他醒來還清楚記得夢中老頭的長相和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幾乎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區別。

  他以為是夜眠眠對他施了什麼睡教妖法,故意惡整他,氣憤之下才搖醒她問個究竟。

  「快告訴我啊。」夜眠眠精神亢奮,瞌睡蟲一下子飛到九霄雲外。

  「那個人念了一堆口訣,很像練武的法門。」辛容若說。

  「呀,就是了。沒想到你是本教的希望之星,教主萬歲,祖師爺萬歲!」夜眠眠舉手歡呼。

  她神志不清了吧,辛容若瞟了她一眼,退後一步仔細觀察。

  「教主說過,能讓祖師爺托夢之人就是本教的希望之星,你就是那個人。」夜眠眠把手握在胸前,一臉崇拜地仰視他。

  「我夢見那個人不是你施的妖法?」他再次問她。

  「當然不是,我哪有那麼大的本事。」夜眠眠雙眼發亮,「沒想到祖師爺選中的人是你,原來一切都是冥冥中註定的。」

  如果不是冥冥之中註定,茫茫人海她怎麼能遇見他。他們相識,就是為了讓她將睡教的希望之星帶回來。天呐,夜眠眠感到無比榮幸,也不由對辛容若刮目相看。

  夜深沉,月當空,樹林中又一棟小木屋,門扉緊閉,窗戶半掩,隱約可見屋內的床榻上臥著一人。

  床榻邊有一團白影在晃動,一下向左移,一下向右移,衣帶與床榻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絲毫不影響床榻上人的睡眠。

  酣睡之人嘟噥一身,翻了個身,突然像詐屍一樣彈起來。床榻邊的白影隨之受驚,如狗咬屁股一般跳起來。

  「夜眠眠,你給我滾出去!」辛容若暴怒萬分。

  「快快快,祖師爺說了什麼?」夜眠眠無視他的怒火,捏緊小拳頭在床榻上捶了幾下,好像一隻快樂的小麻雀。

  「沒有夢到。」辛容若拉過被子蒙頭躺下,滾到床榻裡面睡,免得再摸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哎呀。」夜眠眠垮下臉,失望歎氣,半個身子掛在床榻邊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為了在第一時間聆聽祖師爺的訓示,她可是犧牲了睡眠守在床邊,只為了等辛容若醒來能及時追問,結果半夜下來毫無所獲。她決定今晚放棄了,先爬上床睡一覺再說。

  那天夜裡的前半夜,辛容若一共被驚醒兩次。第一次是翻身摸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他以為是耗子,其實是夜眠眠的頭髮。第二次還是翻身摸到一團涼冰冰滑膩膩的東西,他以為是蛇,其實是夜眠眠的小手。後半夜因為驚擾他的人熬不過睡了,才得以安眠。

  月落日升,太陽曬到屁股上,辛容若醒了。他一張眼就看到枕邊又一張紅撲撲的小臉蛋,嘴角還掛著一串晶瑩的——口水。

  此時他全身裹在被子裡,像一隻蛹,心中泛起幸福的滿足感。他的肚子餓得咕咕叫,迫不及待想起床覓食,可是被子裹得太緊,夜眠眠又壓在被子上,他不想吵醒她。

  冷汗,一顆兩顆冒出來,情急之下他想到用縮骨功。閉眼咬牙,只聽得全身骨節格格作響,他終於感覺身體與被子之間有了空隙,正待脫身而出,豈料這時夜眠眠扯著被角一翻身(她力氣極大),一扯之下她將被子,還有裹在被子裡的辛容若一起甩了出去——

  可憐的辛容若像一攤爛泥被她甩往對面牆上,電光火石一刹那,他在被子裡完成一連串動作。仰頭、擰腰、踢腿,雙手如翅膀一樣展開。

  喀嚓,被子破了,雪白的棉花化為碎片在空中飛舞,某人終於在危急關頭破繭成蝶,重獲新生。

  「阿嚏阿嚏。」一連串噴嚏破壞了美好的畫面,只因調皮的棉花鑽入夜眠眠的鼻孔,讓她難受極了。

  「辛容若,你拆屋呀。」她抱頭鼠竄,漫天飛舞的棉花快淹沒了她。

  辛容若立於屋內,發上衣上沾滿了棉花,白如雪的棉花,越發襯得他臉色雪白。他一言不發,將夜眠眠關在屋外,自己一人拿塊抹布擦床擦桌擦地板。夜眠眠在窗外看得心驚肉跳,他、他沒發現地板都快被他擦出一個洞來了嗎?她知道他很生氣,卻不知他為何生氣。

  經過這番折騰已日當正午,夜眠眠的肚子餓得咕咕叫,她看他擦床擦桌擦地板一個上午也不累,就溜到廚房生火做飯。

  他們前天剛搬到山裡,發現樹林中有一棟被人廢棄的小木屋,就決定住下來。這裡夠安靜、夠荒僻,可以精心練功。辛容若自那夜夢見祖師爺後,夜眠眠每天都很期待他再夢見。不過遺憾的是祖師爺再也沒有入夢,按辛容若的話說,祖師爺他老人家大概投胎去了,這會兒正忙著吃奶呢。

  不會的不會的,祖師爺的精神與本教同在。夜眠眠不相信,所以她天天守著辛容若哄他睡覺,等人家剛睡不久又吵醒人家,問:「見著祖師爺沒?」

  這種情況下,辛容若沒崩潰算他意志超常。

  「辛容若吃飯了,你累不累,歇歇吧。」夜眠眠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在窗外喚他,明媚的陽光映著她明媚的笑容,辛容若的悶氣突然一掃而光。這樣沒心沒肺的女子,連他為什麼生氣都不知,他一人生悶氣不跟傻瓜一樣嗎?

  「眠眠,今後不許我睡你不睡,不許在我睡時吵醒我,不許問我無聊的問題。」吃飯時他給她定下三不許。夜眠眠喝了一口湯,看他一眼,又喝一口,再看他一眼……如此反復,看得辛容若渾身不自在。

  「你怎麼不說話?看我作甚?」

  她把手指放在唇邊,嘟嘴皺眉,很苦惱的樣子。一會兒,但見她眉眼舒展,拍了一下腦門,將手指放進嘴裡蘸了一點口水,在桌上寫道:「我想問你吃飽沒?」

  「我吃飽了,你問就好,幹嗎拿口水寫字?」他瞥她一眼,不知她又玩什麼把戲。

  夜眠眠把手指浸入湯裡,又在桌上寫道:「你不是不許我問無聊的問題。」

  砰,辛容若放下碗,拂袖而去,他又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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