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段小樓 > 龍鳳呈祥(上) | 上頁 下頁
十二


  「餘園最近事情很多,還有好幾個店鋪的賬到月底前都還未結清,啞叔一個人也處理不來,你至少要讓我把餘園的事告一段落,再去處理這件棘手的事吧!」

  「這你就別擔心了,我會請龐總管過去幫啞叔的忙,以他們兩位老手來處理余園的賬,我相信你也能信得過才是。」他口氣急轉直下,一隻大掌就這樣從飯桌下偷偷摸了過去,好死不死就緊抓著元梅的手道:「梅兒,我發現你從聽到這次虧損的對象是你三個妹妹及兩位長老後,神情就一直不對勁,我從你的眼神中,發現我從未見過的恐懼,告訴我,你在害怕什麼?」

  配合著抑揚頓挫的語調,杜乘風那洞悉人性的聲音,像是一道臘月的北風突然從頸子裡灌進去,讓人全身起了寒顫,即使再怎麼鎮定的人,也會覺得不知所措。

  「你……你想太多了,我並沒有在害怕……」

  「有,你有,你的手心全是汗,你的眼神在閃爍,梅兒,這件事……該不會與你有關吧?」他悄悄地用僅有兩人能聽得見的聲音問元梅,還不忘一面替她顧及顏面,頻頻對其它的人微笑點頭,要他們可以暫時休息,專心吃飯。

  事情演變到今天這般田地,她若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誠實地把事情全招了出來,她絕對是無地自容,而且在兩家間的地位從此一落千丈,她不能冒這個險,她也冒不得這個險。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將錯就錯,抱著孕婦走獨木橋的心態,鋌而走險試試看了。

  「少用臆測的事來污蔑我,你現在心裡想的每件事情都是錯誤的,好,我願意陪你去苗疆,但你得給我三天的時間,到吳江的醍飄居,將二妹迎菊的店交代交代,再把賬冊仔細地交給啞叔,這樣行嗎?」為了消除杜乘風的疑慮,她只好再以謊圓謊,以求暫時的明哲保身、

  有了元梅這句話,杜乘風哪好再說什麼,大概是她真的有太多事絆著,他實在不該妄加臆斷,確實有失公道。

  「或許是我真的想太多了,那我們就快開動吧,飯菜涼了可不好吃了。」杜乘風夾了只燒鵝腿放進元梅碗中,一掃剛剛銳利質疑的眼光,那呵護備至、關懷體貼的神情及動作,讓一旁眾人看了,也都認為他們溝通得宜,應該是雨過天晴才是。

  看著碗裡那只香噴噴的燒鵝腿,元梅可說是一點食欲也沒有,剛剛那句話雖然可以讓她暫時脫困,卻是治標不治本,將來延續的問題恐怕更讓她更陷入萬劫不復境地。

  唉……她有如嚼蠟般地啃著那只燒鵝腿,在她心裡頭,莫名地浮起一道小小的念頭……

  就這三天的時間,她非要想出個辦法,讓自己脫離這場險境不可!

  餘園的北廳,一直是元梅處理賬務的所在。

  平時的她,總是一個人安安靜靜翻閱著從各地送回來的一迭迭賬冊,即使在炎炎夏日,不管賬目多麼繁雜,羅列的條目多麼細瑣,她還是能條理分明,頭腦清晰地一一核對審結。

  但是今天,整個北廳的氣氛與往常不同,就連幾名要送賬本的丫鬟,也嗅出這樣不尋常的味道,就算是為元梅送杯茶水,也是老鳥推給菜鳥,菜鳥相互推諉,能不進北廳就儘量別進北廳。

  「春枝姊,拜託你啦,這杯參茶就麻煩你替我送進去,這個月胭脂水餅的錢,我來替你出,好不好嘛?」芳齡十五的小丫頭柳意,在走廊上徘徊不去,見到另一名丫頭走過來,連忙笑嘻嘻走上前去。

  春枝早就聽聞風聲,梅姑娘今天情緒與往常判若兩人,早上竹波送賬冊給她,才不小心碰到她寫字用的硯臺,就被狠狠地責駡一頓,中午桂岫替她擦拭桌椅時,不慎讓她那盆迷你榕樹的葉子掉了一片,就被指責說工作怠慢,讓好好的一株盆栽,整體的協調性都破壞掉,成為不倫不類的怪樹,還要地整盆拿出去丟掉,免得看了煩心。

  這種種吹毛求疵的怪現象,讓整個餘園風聲鶴唳,個個丫鬟、婆子、園丁、長工都繃緊神經,紛紛猜測梅姑娘是中了邪還是受了什麼刺激,才會出現這樣異于平時的現象。

  「柳意……柳意……哎呀,你怎麼還在這裡,梅姑娘要的參茶你到底準備好了沒呀?」負責餘園衣杓清洗的秦大媽,挺著圓滾滾的水桶腰,氣喘如牛地來到兩人跟前。「我的天啊,你還有時間站在這聊天,梅姑娘要的參茶……參茶呢?」

  「在……在這裡呀。」柳意雙手顫抖地端著託盤,上頭的茶碗還不停發出咯咯的嘎響。

  「那準備好了就快送去呀,你這丫頭到底在想什麼,梅姑娘今天心情極差,你還不知道嗎?」經驗老道的秦大媽,一張臉皺得比麻花卷還皺,粗啞的聲音簡直快嚇壞了柳意。

  「好……好啦,我這就送去了。」該來的躲不掉,這是她自己的命,沒理由要別人來替她承擔。

  一群人偷偷摸摸尾隨在柳意後頭,每個人都膽戰心驚,想在第一時間知道柳意會遭遇到什麼樣淒慘的下場。

  只見她全身發抖,冷汗直流,小繡花鞋才踏進北廳的門檻時,那茶碗與杯蓋碰擊的聲音,更是響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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