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杜樺 > 忘了你我做不到 | 上頁 下頁
四十二


  握著妻子的柔荑緊貼在頰邊,他滿懷愧疚、懺悔、喑啞地說:「對不起!」

  凝睇著落魄憔悴的丈夫,她的心猛地抽緊,鼻子酸澀,胸口哽咽地說下出話來,任由淚水肆放。

  「害你受苦了,原諒我好嗎?」他終究是拿下他高傲的自尊,向妻子乞求原諒。

  夠了,這句話抵得上千言萬語了。柳嫣然噙著淚水搖頭,幾乎泣下成聲。

  「我們是夫妻,沒什麼原不原諒的。」她啞聲地說。

  「嫣然,別對我這麼寬容,我不值得的!你駡駡我,這樣我的心也會好過一點。」戚惟傑近乎崩潰地趴在柳嫣然胸前低泣。

  「我愛你,一切就值得了。」她再次勇敢地披露心聲。「你瞧,孩子不是沒事了嗎?」她輕拍肚子,微笑地說。

  戚惟傑一臉懺悔的神情說:「我一直在利用你,傷害你的感情,拿你當替——」

  柳嫣然一把捂住戚惟傑嚅動的嘴唇,因為,她不想聽他真心的告白,那只會讓她的心更痛。

  「有些事該放在心底,就把它塵封起來吧!」

  「不!我必須要讓你知道。」他堅定地拉下她的手。 「是的,從小我就喜歡巧眉,她是那麼純真可愛、聰穎慧黠,我挖空心思地討好她,用盡一切方法想吸引她的注意力,奈何她熱切的眼光永遠只落在大哥身上。我痛苦難過,卻也抱著一絲希望,直到那天在奇萊山上,巧眉向我吐露她對大哥狂戀的感情,嫉妒讓我起了殺意,我以為只要大哥消失了,巧眉就會是我的了。」戚惟傑緩緩地表白心聲。「然而,我錯了!大哥的噩耗只讓她更悲慟、更疏離,而後她搬離開這個家,扼殺了我最後的希望。日復一日,我忍不住滿腔的思念、渴慕,於是我捉住浮木般的利用了你。」

  柳嫣然悲痛地閉上雙眸,淚珠盈眶到潸潸而流。

  「我是個自私的男人,很早以前就察覺了你對我的情意,也因為你的深情、你的善良,讓我肆無忌憚地勾誘你,卑劣地利用你來填補我得不到巧眉的空虛。」戚惟傑舉手輕拭柳嫣然頰上的淚痕。「我們的婚姻是在爸爸的脅迫下完成的,我忿怒、詛咒,卻不曾真正反抗,因為你的嫻柔雅靜、溫馴善良,下知不覺中已深烙我的心裡。當我在最脆弱無助的時候,也只有你溫暖的守候,才能給我平靜。」他沙啞地訴說。

  柳嫣然聽到這,驚訝地雙眸圓睜,直盯著戚惟傑。

  他是什麼意思?

  戚惟傑再次握緊柳嫣然,真摯深情而略帶哽咽地繼續說道:「當你摔下樓的刹那,我的心被掏空了,我以為我失去了你和孩子,我驚慌害怕地躲起來,把自己泡在酒精裡——不敢面對殘酷的事實,而這種椎心刺骨的感受,是從來沒有過的。」

  她是不是在作夢?她的丈夫是不是在告訴她……她的心狂跳著、等待著……

  「是的,我不再迷失了,我終於找到情感的歸宿了。是的,是你和孩子給了我方向和肯定的力量,嫣然,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戚惟傑熱切地說道。

  噙著淚水,柳嫣然覺得自己快要暈眩了。是真的嗎?真的嗎?一次次的期待、一次次的落空,已教會她不再有所奢求和盼望,而現在浪子回頭的一番話,卻重新開啟了一扇門,點燃了新希望。她付出的愛,終於有了回應、有了代價嗎?

  「惟傑,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她顫巍巍地問,深怕好夢易醒。

  「求你,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證明我會是個好丈夫、好爸爸!」他熱叨急促地點頭。

  「機會一直握在你手上,只是你不屑一顧罷了!」

  柳嫣然語帶幽怨,臉上煥發的神采卻足以照亮全世界。

  戚惟傑溫柔地扶起柳嫣然,充滿感情地說:「繞了好大的圈子我才弄清楚,原來——我是愛你的。」

  聞言,柳嫣然欣喜若狂。哦!等待又等待、付出又付出,它終於等到了戚惟傑的感情。一聲愛的告白滌去她所受的創傷與折磨,它依偎在丈夫的懷裡,喜極而泣地反覆咀嚼著一句話——

  「守得雲開見月明……守得雲開見……」

  是電話聲吵醒她的。

  三更半夜擾人清夢已是罪大惡極,正想破門人駡之際,沒想到竟是喬以總經理好心地打來通風報訊的。

  可惡的仇剛!該死的戚惟綱!他竟然想不告而別地遁回美國去,真是的,搞下清楚狀況!這裡——口灣才是他的家、他的根,他幹嘛急著回去做美國人呢?

  大難不死地回來,攪亂了一池春水,搞得大夥兒人仰馬翻、昏天暗地。好了,現在所有的誤會都冰釋了,死結也打開了,一家人應該是和和樂樂地大團圓,重享天倫才是,而他居然拍拍屁股想落跑!

  不行,說什麼也不能讓他溜走,她曾經失去過他,她不想再嘗那種痛心的滋味了。前些日子被他要得團團轉,都還沒找他算賬,怎能輕易地就放他走?

  尤其是他親口允諾過要給她一場盛大隆重的婚禮,難道他反悔了?不,她不會讓他食言而肥的,她一定要想辦法留住他,真留不住,那她也要跟他到天涯海角。

  這輩子,他別想甩開她了!

  戚惟綱拎著行李,環視這待了幾個月的公寓,心裡悵然若失。

  前兩天的一通越洋電話,讓他不得不收拾行李,準備回美國。

  群龍不能無首,幾個白人股東見他不在其位,蠢蠢欲動地想搞革命,逼得他義父艾伯,瓊斯不得不急召他回去坐鎮處理,免得江山易主。

  如今大事底定,他已將戚氏企業重新整頓過,完整地交還到戚惟傑手上,兄弟問的嫌隙、誤會,也都弭平消除了,歡笑與平靜再度降臨了戚家,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計畫地進入軌道進行,他是可以放心地離開臺灣了。

  唯一令他難以割捨的是——柳巧眉。他並未告知它要回美國的訊息,只因事出緊急而不知如何啟口,乾脆選擇不告而別,待事情告一段落,再回來請罪吧!

  將行李放進車後座,他坐進車裡,才發動引擎——

  倏地,一個人影擋在他車前,在他呆怔的當兒,只聽見怒氣衝天的聲音——

  「你給我出來!」

  定睛一瞧,原來是緊繃著臉的柳巧眉,擺著一副要找人單挑的架勢,大聲地叫囂著。

  「巧眉……」戚惟綱呐呐地喃道。

  「我叫你出來,你聽見沒?」她挑釁的。

  她什麼時候變成嗆死人的小辣椒?他暗忖,人也推開車門走了出來。

  「巧眉,你——」

  「你要回美國,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大聲地質問。

  「我來不及——」

  「上次你才信誓旦旦地承諾:永遠不再欺騙我,結果呢?」

  「事出突然,我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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