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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你還有時間寒暄?你不怕那小夥子一去不回,說不得是在哪兒找不著路了。」花奶奶瞟了若月一眼,眼中的犀利直教若月心驚。

  一種古怪的想法驀地在若月心中竄出,令她機伶的打起冷顫來,看來她下次得學聰明一點,可別在心裡偷偷罵,說不定這老太婆還真聽得到。

  「他丟了關我什麼事?」縱使心中已經因為老太婆的話而有些動搖,若月的臉上仍一副與我何干的表情。「說不定他是恢復記憶,自己跑走了咧!」

  「嘴硬!不過要是婆婆我讓人家這麼侮辱,我也會跑走算了。」花奶奶聳聳肩。

  「什麼侮辱?」若月防備的瞪了花奶奶一眼說。

  「咿?你這小丫頭片子可別欺負我人老了耳朵不靈光,還是你一向罵了人之後就算了?那真是可憐了呆呆傻傻的笨小子。」

  若月臉一紅,「你怎麼知道?是他說的?」

  「那呆呆傻傻的小子會說什麼?這可是我的地盤,會有什麼事我不知道的?」花奶奶丟給若月一個「你也太小看我」的不滿低哼。

  「那又怎麼樣,我說的都是實話。」若月仍是倔著性子硬著嘴,說什麼也不肯認錯。

  「是呵!實話,反正那個笨小子只是一個失去記憶又沒什麼用的大麻煩,又不是你什麼人,就算他在外面真的被人騙了,或死在外頭也不幹你的事,我這老太婆能做的,也就是每天多注意一下新聞,看看哪邊是不是出現了什麼沒人認領的無名男屍,也算是做足了人情。」花奶奶故意在若月的面前一番又唱又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在說相聲呢!

  「老太婆!你太誇張了!」若月又不是笨蛋,哪會聽不出來老太婆的意思是那個白癡阿生如果有事,該負最大責任的人就是她。

  「嗆丫頭!你心裡有數!」花奶奶露出一個心知肚明的笑容。

  她一定是上輩子欠了他的,不然為什麼她這輩子會這麼倒黴遇上他呢?

  若月站在街上東張西望,看著四面八方的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從哪一個地方找起。

  她從來不知道找一個人原來是一件這麼困難的事,而且要找一個沒有過去的人,更是一件難上加難的事。

  阿生忘了從前的記憶,他根本就沒有地方可以去,這外界所有的一切對他來說,等於是個陌生的地方。她一定是發燒發過頭了,竟讓這樣一個人去幫她送稿子,這無異是丟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上街嘛!

  不過,她就算想反對也沒有用啊!

  她還記得他堅持要幫她送稿子時,那副不容分說的樣子,令她無法反駁,而早就快虛脫的她,更是連一點反對的力氣也沒有。

  可是你自己也有錯吧!她試著不去理會卻又不停在她腦中冒出的聲音。如果你不是堅持一定要出門交稿的話,那個怕和人接觸的笨呆子會這樣做嗎?

  和他相處這段日子以來,她心中也隱隱明白,他大概不是個習慣和人接觸的人,因為她發現,每一次有人接近他,他都會不自覺的緊張,雖然他的臉上仍是那溫和的表情,可是若月就是能感覺到他體內就像是被人拉緊的弦,緊緊的繃著。

  她常常這麼想,這時如果有人有些突兀的舉動,他會不會像小兔子一般拔腿飛奔?

  如果她猜得沒錯,他一定是個從小生長在一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地方。若非如此,他一個二十七歲的男人,如何會有著孩童般的單純和脆弱?

  她一向明白,現實的殘酷如何能將那兩樣東西活生生的撕裂和吞噬,然後人們會為了自己曾有的天真感到悲哀和可笑。

  若月甩甩頭,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那個天真到近乎白癡的阿生,連個影子都還沒有著落,她還有時間站在大街上想這些有的沒的?像他這樣不解世事的男人,一個人在外頭,無異像是將一隻沒有反擊能力的小綿羊丟到狼群之中。

  想到這裡,若月止不住的打了一個冷顫,她想起社會被種種光怪陸離的事件,像他這樣不瞭解現實的人來說,什麼可怕的事情都是有可能發生的。

  該死!他到底到哪兒去了?

  雖然她實在不想承認,可是那個死老太婆說得沒錯,她的話是真的太傷人了,阿生失去記憶又不是他自己願意的,她怎麼可以用這麼刻薄的話來罵他?

  要不是她用這麼令人難以忍受的話來罵他,他也不必為了證明他不是沒有用,而自己一個人說要送稿,然後稿子沒送到,還把自己送得人都不見了。

  要是他真的出了什麼事,最該負責任的人就是她!

  自從她收留他起,他就是她的責任了。不管怎麼說,是她將他帶回「同居」的,她就有責任好好的照顧他,而不是讓他一個人迷失在哪一個不知名的角落。

  一幅他有可能正躺在某個角落,無力的等待救援的畫面讓她的胃部一縮,讓她胃中少得可憐的東西幾乎都要吐出來,她猛吸口氣壓按住肚子,等待那種噁心的感覺過去。

  「先生?你還好嗎?」一個路過的高中女生停下來,問著臉色蒼白的若月。

  若月已沒有力氣指正有關自己的性別,「我沒事。對了,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大約一百八十出頭,穿著淡藍連帽T恤的男人?」

  高中女生搖頭,「這街上多的是這樣的人。」

  「說得也是!」若月暗罵自己真是病急亂投醫。「找個人也不是這麼個找法!」

  「一個人找人是不容易,你還是多找一些朋友幫你一起找好了,人多好辦事。好了,既然你沒事,那我就先走了。」高中女生再次確定若月真的沒事,便轉身離開。

  「朋友?」若月微愣了一下。腦中浮現的人影是阿生、大鬍子,還有「同居」那些奇奇怪怪的室友,但問題是,她和那些人根本還稱不上是朋友。

  阿生只是一個失憶的陌生人,大鬍子算是她的恩人兼債主,而其它的不過是住在一起的人罷了,這些能算得上朋友嗎?

  可是她再想了一下,她諷刺的發現,自己的四周根本沒什麼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人,她一直忙著賺錢,從來沒有時間也沒有心力去維持任何一段友誼。

  她一直相信只要有錢,什麼事都無所謂,因為賺錢有理、搶錢無罪,不是嗎?只要她的經濟可以自主,一個人也能夠過得很好呀!

  只是,為什麼此刻她會覺得如此孤單?

  在尋遍了附近的大街小巷,仍找不到有關阿生的任何消息後,若月心中的著急已堆得知颱風中的海嘯,隨時都有倒灌的可能。

  初時的她,還可以倔強的告訴自己,她會著急只是想拿回她辛苦了幾天幾夜的稿子,等她拿回稿子,那個專門找麻煩的大笨蛋可以哪邊涼快哪邊去。

  可是,在經過遍尋不著的時間煎熬,那初時的倔強已轉成了無邊無際的擔心,擔心可能發生的最壞情況。

  她可以不要那三倍的工錢,甚至可以連那篇稿子都不要了也沒有關係,只要阿生沒事就好!只要他沒事,以後她再也不會動不動就對他生氣,而且,她還會為對他說的那些傷人的話而道歉。

  若月一臉沮喪的推開「同居」的大門正確來說應該是後門,在無計可施之下,除了先回家,她也不知道她還能怎麼辦?

  「你去哪裡了?為什麼不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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