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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你仔細看桌腳,兩截木頭的顏色不一樣。」

  「真的耶!」他不說,她完全沒發現。

  「進堡後我就注意到了,堡中的家具、雕飾看似華麗,卻都有修補痕跡,那些古董名畫也都是膺品。這堡裡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大概就只有岳母大人、無瑕和你身上那幾件首飾吧!」他猜那些東西也是留下來撐門面的,畢竟若連女眷都沒有一點華貴珠寶,那會被笑死的。

  她瞠大了眸,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無顏、無顏……」喂,不過是窮一點,不至於打擊這麼大吧!「無顏,你怎麼了?」他單掌貼在她背心,一股醇厚內力輸送過去。

  她緩過一口氣後,豁地站起身。「我要去問娘,家裡什麼時候難過到這種地步了?我記得跟姊姊出門玩之前,家裡還很正常,除了武林名聲差了些,我們姊妹在堡裡可是要什麼有什麼的。」

  「無顏。」他一把拉住她。「我觀察過了,堡裡最早的修補痕跡應該有五、六年了,可見經濟窘境由來已久,也許你爹娘瞞你是不希望你擔心,你這樣跑去問,不是給大家臉上抹灰?」

  「為什麼瞞我?我也是家裡的一份子,家中有困難,難道我會袖手旁觀?」何況她一直努力想要重振家聲,爹,娘,大哥都看不見嗎?這是他們根本不信任她,不當她是花家人?

  「你確實有義務跟家人共度難關,但你也要考慮一下你爹娘、兄長的面子,一般人不是都很不喜歡在女子面前示弱嗎?」雖然他並不明白原因何在,但書裡都那樣寫,應該就沒錯了。

  「你就不會。你明白的東西就說明白,不懂也老實說不懂,從不打迷糊仗。」

  「可能因為我臉皮比較厚吧!」起碼他對別人的白眼毫無所覺,但她就會在意了。他觀察了很久,發現姑娘家普遍臉皮薄,容易害羞。

  可有一點他挺訝異的,山下的男人臉皮怎會跟姑娘家一樣薄呢?

  窮就窮,有什麼好難為情的?不行就直說嘛!強撐只會更難受。就好像外表堂皇,裡面卻修修補補的花家堡一樣;要維持這座府邸的門面所費不貲,不如丟了這大負擔,一切從頭開始反而輕鬆自在。

  羅什不明白維持虛幻的假像有何意義,家敗了就敗了,頂多少些享受,像平民一樣過日子也是不錯。

  可若娘子在乎,仍一心希望花家堡重振聲威,他也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缺錢,玄冰山上遍地寶,他只要撿幾件進城賣,賺得足夠所有人重新開始的銀兩並非難事。

  武功不行,他可以負責把大家都教成一流高手,當然,中間是要吃一點苦的。

  如果花家想往朝廷發展,也行;他老爹當年還留下一些勢力可以運用。

  總之,他保證完成她的心願就是。

  「相公才不是厚臉皮,是誠實,是有自信。唉,我……」她欲言又止,有些懷疑自己成天嚷嚷著要重振家業,是不是太自大、也太無知了?認識羅什之後,她最大的收穫就是了解實力不是靠嘴巴說,而是靠行動證明。

  「怎麼了?有話你就說啊!」天塌下來,他個子高,會幫她頂著,當然,他若頂不住,只好抱一塊兒去死了。突地,他聽到她肚子一陣咕咕聲。「你餓了!」

  她羞紅了臉,趕了一天路回家,爹爹說要為他們擺宴洗塵,結果卻……她兩餐沒吃了,當然餓。

  「我去給你做點東西吃。」說著,他就要往外走。

  「我去吧!來我家第一天就讓你自己下廚,未免說不過去。」

  「你我已是夫妻,還講究這些。」他笑著揉揉她的發。「想吃什麼,相公給你做。」

  她從背後抱住他的腰,羞得臉都紅了。「相公對無顏真好。」

  「嗄?」做個飯就是好嗎?總覺得山下人的觀念很奇怪,不過她開心就好。「無顏喜歡,相公每天做給你吃。」

  「那太操勞了。」她可捨不得他成日埋首柴米油鹽醬醋茶中。「無顏跟相公一起去廚房吧,無顏也會烹飪,讓無顏給相公做幾道下酒菜。」

  「可惜有菜無酒。」記得在玄冰山上,他可是揍得一群猴子按時定量給他送上猴兒酒,那滋味美呆了。

  「酒窖裡有百年陳釀,可是人間難得美味。」

  「那倒要好好嘗嘗。」兩夫妻手牽手離開繡閣上酒窖去。

  酒窖門一打開,一股寒氣噴出,的確是適合藏酒的地方,不過……「無顏,我沒有看到酒罈。」

  「我也沒看到。」不會吧!花家堡窮到連美酒都賣光了?花無顏有一種快要昏倒的感覺。「明天爹爹回來,我一定要好好問問他堡裡到底出了什麼事,竟弄得如此狼狽。」

  「嗯!」她家真的好窮。他在考慮要不要把自己穿下山的珍貴獸皮、玄參都賣了,起碼要確保吃得飽嘛!

  時方四更,花無顏已悄悄起身,準備上小廚房給羅什做一頓豐盛的早膳——不敢再指望下人,那些傢伙最是勢利,見二姑爺不受堡主喜愛,白眼頻頻不打緊,風言風言更是聽得惱人。

  現在她和羅什什麼都自己張羅,貼身婢女全趕出去了,省得看了心煩。

  「無顏,你怎麼越來越早起了?」羅什睜開眼,拉住她的手。

  「相公,你再睡會兒,我去給你做早飯。」

  「天都還沒亮,做什麼飯?不如多休息一下。」他娶妻是找伴,又不是請下人,讓她大著肚子東忙西忙,他可捨不得。

  「我睡夠了嘛!」她享受相公的體貼,但正因為他的溫柔,她更想他過得舒服,不受委屈。

  「你二更才睡,四更便起,這樣真的有睡飽?」他擔心地摸摸她日益增大的肚子,光看就覺得好沉,是懷孕太辛苦了吧?「還是因為肚子太大,不舒服,所以睡不著?」

  「怎麼會?這娃兒不知道多乖,從懷孕開始,我都沒害過喜。」就是頻尿一點,平均一個時辰得跑一次茅廁。

  「那為什麼不睡晚一點?」他坐起身,將她抱入懷中,手指輕撫那微黑的眼圈。「本想你住不慣玄冰山,回花家堡待產會自在一點,結果你反而更累了,這樣對身體不好。」他可不希望她像他娘一樣,生個孩子就把命送掉了。

  「放心吧相公,我壯得很,沒事的。」她從小習武,身子骨結實,根本不怕勞動。

  她的累是心裡不舒服造成的。爹和大哥竟然在她帶相公回家後立刻出門,近一個月都沒消沒息,是故意躲開,抑或是另有圖謀?

  她想和家人說個明白,如果真的容不下她跟相公,他們可以走,以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

  偏偏爹和大哥不回家,她縱有滿腹怨氣也不知道要跟誰發作才好。

  「無顏,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門關前走一遭。我娘就是難產過世的,我不想再有同樣的事情發生。」輕吻著她的頰,懷中的女人貼合著他的身軀,讓他感到無比滿足。「就當是為了我,好好保重自己。」

  「相公……」他的好更襯托出她家人的薄情,她難耐心酸。「我們回玄冰山吧!」

  「為什麼?」他疑惑。「你不是一直想回花家堡?」

  她哽咽著,淚霧凝成水珠,點點滴落他胸口。「可我爹、娘、大哥對你實在太過分了,我受不了啦!」

  「我說過我不在意的。」

  「我在意。」她伸手捧住他的臉,不忍讓他為了自己受盡委屈。「你值得更好的,何必在這裡受氣?」

  「我不覺得自己有受氣啊!」

  「你就會安慰我。」

  「是真的。」他向來會自動忽視那些在他心裡不占任何地位的人,管他們說什麼,俱是過耳東風,他又怎會委屈和在意?

  「真也好,假也好,爹和大哥一去不回,下人們對你視若無睹,我的命令他們陽奉陰違;這些我都忍了。最可惡的是,他們連膳食都開始苛刻起來,虧你還替他們開脫,說是因為堡裡經濟有困難,吃穿用度上才會捉襟見肘,我信了。但你曉得我昨天在街上看見誰嗎?是大嫂,她花一千兩買一顆夜明珠,說是下個月要送她爹當賀壽大禮。堡裡有一千兩給她買禮物,卻對我們的膳食斤斤計較,分明是欺負我們!」

  「你就是為這事兒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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