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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這一刻,忍不住有些佩服那位粗枝大葉的小師妹,她居然可以看透伊悔彆扭言行下的真心。她是真的粗心嗎?也許她才是最細心的那一個。

  伊悔坐在床上,看著電視機裡正在播放的,一則有關日本遊覽車翻覆意外的消息。

  那本來不會吸引他的注意,但上頭打出來的傷者名單卻大大地令他震撼。

  齊珞薰——

  那三個字亮閃閃地在螢幕上晃動著,瞬間,伊悔整個靈魂被抽離了。齊珞薰出事了,怎麼可能?他……有沒有人可以給他一個答案?

  嚴鑼!對了,他是齊珞薰的大師兄,應該知道更多的消息,他可以去問他,她現在還好嗎?傷勢重不重?她……

  該死的,他沒有嚴鑼的聯絡方法。他從來不關心他人,從來不——

  現在該怎麼辦?他呆呆地坐在床上,好半晌,一動也無法動。

  然後,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沁涼晚風吹過,帶來刺骨寒意,喚醒了他迷失的神智。

  他發現自己正站在高中校園的門口前。對了,嚴鑼在這間學校任職,只要他守在這裡等,終會等到嚴鑼,問出他想知道的事情。

  茫然的視線投向對面高聳的門樑柱,旁邊種植著巨大的椰子樹,橫生的枝葉與濃黑的夜幕融合成一氣。

  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齊珞薰的情形。

  那一天,天氣很好,萬里無雲,他在校門口被一群混混學生包圍。

  路過的學生紛紛閃避,驚懼的神情好像他所處的那塊地方是處龍潭虎穴。

  而他,也沒想過要求援,對於這種事早習慣了,在團體生活中,一致性比什麼都重要,比別人特出很容易變成被攻擊的目標。

  所以他的金髮、雪膚、藍眸、嬌顏便成了被欺負的最佳代表。

  他像個旁觀者,冷靜地數著大概要挨上幾拳、幾腳才能脫出困境。

  但事實是,那一天,他一拳也沒挨到。

  齊珞薰適時出現救了他。從此,他孑然一身的生命裡多出了一道身影。

  不知道她為何愛黏著他,明明,他們是性情如此相異的兩個人,撞在一起,除了爭吵、沈默不語外,能有所交流的時間真是少之又少。

  可她一直沒離開過,高中三年、大學半年,然後,他休學,專心做起人偶……足足十年有餘,她幾乎每天、最多不超過三天,必會出現在他的生命裡。

  他從沒想過,她到底是以何種方式存在著;但從不與人接近的自己,還是讓她住進自己的心房。

  他把家裡的鑰匙給她,並允許她觀賞、觸碰他的人偶。

  他除了購買做人偶所需的材料外,很少花錢;他吃的東西是她做的、穿的衣服是她挑的、住的地方是她打掃的……他從不管一些生活瑣事,卻能過得逍遙自在,只因為有她。

  然後,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薪水存進了她的戶頭裡,她會看他需要什麼東西,適時地帶來給他。

  他……幾乎不必外出,再也不須面對眾人挑剔、詫異的眼光了。

  認識她之後,他慢慢地享受到生命的喜悅。

  她讓他非常地放鬆、舒服。

  雖然有人說,他整天把自己關在家裡是不正常的,但他實在討厭面對人群,除了她,任何的人際來往他都不想要。

  可她走了,遠去日本,一消失就是半個月。

  當他知道,他將有整整十五天、六百個小時無法見到她時,平靜的心靈遠離了他。

  他失眠、他焦慮、他煩躁……他每天都過得辛苦不堪,要不是後來嚴鑼威脅他,不好好照顧自己,齊珞薰會擔心,或許還會因大意而在武術觀摩會上犯下嚴重失誤,他恐怕早去買來大包安眠藥,每天吞一顆,睡到她回來為止。

  不敢想像沒有她的日子要怎麼過,她……幾乎已融入他的骨血裡,變成他身體的一部分了。

  直到在新聞上看到她發生意外的消息,他才猛然驚覺她的重要性。她沒事吧?會不會再回來?萬一……

  云云世間只剩他一個人,該怎麼辦?

  「齊珞薰、齊珞薰、珞薰、珞薰……」喃喃念著她的名,他抬頭望天,祈禱著她的平安歸來。

  然而,漆黑的天幕回應給他的卻是絲絲冰冷的夜雨。

  從初開始的毛毛細雨,幾分鐘後,變成滂沱大雨。

  轉眼間,他被淋得濕透,卻還是沒有移動分毫,怕這一走,會錯過嚴鑼、錯過得知齊珞薰安危的唯一方法。

  他癡癡地站在校門口等著。雨越來越大,漸漸地,他腳邊積起了水。

  他還是沒動,一直一直地站著,就算大雨帶走了他的體溫、換來刺骨寒意,他還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像一尊——人偶。

  清晨,當嚴鑼扛著大包行李袋來學校辦理請假事宜,準備直飛日本探視時,一眼就看到伊悔被凍僵了的身影。

  「你在這裡幹什麼?」發現他青白的臉色,嚴鑼有種大禍即將臨頭的感覺。

  「齊珞薰?」他如火燒灼般的嗓子只能發出這三個音。

  「還沒找到她,不知道情況如何,不過沒消息應該就是好消息吧!」他話一說完,伊悔突然整個人倒了下來。「喂!」嚴鑼及時抱住他,卻在入手瞬間,被那冰冷的身體和灼熱的呼吸給嚇了一大跳。「伊悔——」

  「嚴老師,你認識這個人啊!一大清早,我過來開校門時,他就已經站在那裡了,淋得一身濕,我叫他進去躲一下雨,他也不聽,不知道在想什麼。」工友這麼告知。

  在想齊珞薰吧!嚴鑼對著工友扯出一抹艱難的笑。「可以麻煩幫我叫救護車嗎?」他有預感,伊悔不是一大早來這裡等的,恐怕打昨天夜裡看到新聞快報,他就來了,等著向他問一句——「齊珞薰好嗎?」

  結果卻把自己弄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完,唉!怎麼有這麼笨拙的人?嚴鑼算是被他打敗了。

  放下行李袋,他兩手抱住伊悔,讓他睡得舒服點;心裡已有認知,今天的日本行大概是要延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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