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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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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繼續喝下去,一輩子都要老死在茅廁裡。」 「公子是說,這藥被人加了料?」小朝一顆腦袋搖得像博浪鼓。「不會的,我親自監督御醫煎藥,看他下足了本錢,不會有錯的。」 「你倒勤勞。」 「當然,國庫的錢也是咱們交的稅,能利用時自當多加利用。」小朝是很節儉的。 「你坑國庫的錢倒是無所謂,只消記得把本公子的藥費吐一半回賬房。」嚴公子一向鼓勵部屬坑錢,只要你有本事,詐多少,儘管拿一半去,另外一半,自然是進嚴公子的荷包嘍! 「知道啦!」嚴公子的命令小朝豈敢不從,只是心頭仍有些不爽。「公子,我費大把氣力與大夫們周旋,你什麼都不用付出就分去我一半收入,這樣不是很不公平?」 「誰說我沒付出?」他指著自己瘦了一圈的臉龐。「我的付出這般明顯,你瞧不見嗎?」沒有他的病,小朝哪兒來的坑錢機會? 這種無賴說法小朝可真是無話可說,只得把一股氣發洩在那碗被嚴公子拒絕的藥湯上。 他一口把藥喝光光。「別浪費了。」 嚴公子看著空空如也的藥碗涼諷道:「希望你別後悔。」 「把一碗五兩銀子的藥倒掉我才會後悔。」小朝拱手告辭。「公子若無事,小朝告退了。」順便去跟御醫殺殺價,嚴公子不喝藥了,可不可以將那些藥折成現銀?他不貪多,給他五成他就滿意了。 不然將藥材直接給他也行,他拿去藥鋪賣,照樣有錢賺。 「去吧!」嚴公子閉上眼,倒回床鋪,無聊地直打呵欠。 小朝才走到門口,手中藥碗砰地一聲落地,肚腹劇烈絞痛讓他面色發青。「哎喲,怎麼回事?我的肚子好疼。」 嚴公子猛然睜開眼。 「你肚子痛,想上茅廁……」他還沒說完,小朝已一溜煙跑了個無影無蹤。他要去瀉肚子啊! 嚴公子直瞪著他的背影消失,仰頭大笑。 「好你個戴禍水,竟能瞞過本公子下藥,莫非……」他下床,走過去拾起摔碎的藥碗,擦了擦碗口邊緣。「原來藥是抹在這裡。」 大凡人防範暗算,都是注意物體本身,很少人會兼連旁枝。嚴公子沒想到戴禍水如此明瞭人性,對她算是有了一層新的認識。 「小丫頭絕對不是平常人。」戴禍水的來歷可疑啊! 嚴公子躺在床上,瀉了三天的肚子,這會兒真是全身無力。 摸摸那扁平得凹陷下去的肚皮,很難得地,他有了餓的感覺。 這幾天吃什麼拉什麼,搞得他一點進食的胃口也沒有。 當然,另一個原因是他不想成日勤跑茅房,太累了;索性少吃點東西,肚子裡自然沒廢物可瀉。 但這可折騰了他的腸胃,成天處在空空如也的狀態下,鐵打的人兒也受不了。 「小朝。」叫管家備飯,他想用餐了。 「小朝哥哥在茅房。」一張白紙飄飄落在他身前。 戴禍水一手扛著一隻小火爐、一手拎著土鍋步入他房裡。 嚴公子看著她,小小的身影拖著重物,像煞迎風飄搖的柳絮,隨時都會飄飛無蹤。 她真的好嬌小,瘦巴巴的,不知道那一天八餐都吃到哪兒去了? 「寒冬都過了,你扛火爐進我房裡幹什麼?」沒問她下藥的原因,因為早知她的答案是——讓他不無聊。 也是啦!活了三十一年,他第一次發現,原來跑茅房也會跑到腳抽筋,那三天的運動量大概有他三個月那麼多。 他以前練功的時候也沒這麼勤勞過;反正嚴家有的是錢,靈丹妙藥、秘笈武師……只要是可以用金銀衡量的,嚴家爹娘總有本事為他買來。 嚴公子號稱大陸百大高手之一,天曉得他根本沒認真練過一天武,那身近一甲子的功力也是花錢請某位落魄武者以灌頂的方式幫他灌出來的。 人生真的好無聊,每一件事都能輕易掌控的感覺實在悶斃了。 比較起來,這幾天拉到脫力掛床不起還特別些,不過這種「樂事」嘗一遍就夠了,他沒興趣玩第二回。 「這火爐是要用來煮粥的。」戴禍水給他解釋。 她小小的身影來來回回地又跑了幾趟,搬炭、扛米……弄了一堆東西進他房裡。 「想喝粥到廚房吩咐一聲就好了,你搞這麼多花樣做什麼?」他是很無聊,卻也沒悶到要虐待自己的地步。「我是讓你給我找點樂子,以免我悶死了。你倒厲害,給我下瀉藥,讓我拉到沒時間感受無聊。」 「公予不也覺得很別出心裁?」 「是特別,但這不算趣事。我要的是能夠讓我開心的東西。」真是拉得氣都虛了。他喘一下,才接著說:「看在你不瞭解我個性的分上,這回就算了,再有下次,你自己收拾包袱走人吧!」 人人都說嚴公子無情,他自己也這麼認為。但若讓戴禍水說,她以為他只是不懂情。 想一想,倘若嚴府是座苦牢,那些奴婢、工人們逃都來不及了,哪還會拚了命地去討嚴公子開心,只求能在嚴府多留些時候? 嚴府裡可不收終生契,這裡的人賣身都是有年限的。 就拿管家小朝來說好了,憑他的本事和多年來坑積下來的金銀,離開嚴府去當個土財主都夠了,何苦硬巴著奴才位置不放? 雖然小朝老是叨叨念念著嚴公子的不是,但他從來沒有背叛過嚴公子。 嚴府的確是有吸引人長住的魅力,而魅力的根源正是那看似無所不能、翻手雲覆手雨,實則天真單純的嚴公子。 「人生中酸甜苦辣各有其趣,公子難道不想樣樣淺嘗一遍?」戴禍水誘他。 「比如病痛嗎?可惜我對淩虐自己的身子興趣缺缺。」 「那只是其一,還有更多有趣的事公子未試過呢!」 「饑餓、貧困、生離、死別?」嚴公子眼底放出銳利的光芒。「戴禍水,你若只能想得出這種平凡的東西,趁早走吧!」既覺人生無聊,他自然不會珍惜生命,為了一己之歡,他不在乎滿手血腥。 「那些東西都只歸類在『苦』這一項,公子既已嘗過,便不須再試。」她一邊回答嚴公子的問題,手上也沒閑著,生火、熬湯,準備煮粥。 「敢情你還有新花樣?」這下他可有興趣了。 「當然。」她雖年幼,可自小失去父母、顛沛流離,人生種種,誰能比她嘗得透? 「說來聽聽。」 「公子忘了,我是啞巴。」不過她還是為他寫出了答案。「渴望吧!公子想不想瞭解一下欲求被人滿足的快感?」 「想。」而且想很久了,但……「世間萬物,除了日月星斗我無法摘下外,連山我都有辦法讓它移動位置了,這世上還有什麼東西能夠激起我的欲求?」這可不是誇口,三年前,嚴府運貨過靈山,莫名遭劫數次,報官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派人調查,去一個,失蹤一個,去兩個,丟掉一雙。 嚴公子一怒之下,大散金銀,雇請了上萬名工人耗時半年,將靈山鏟成平地,終於找到那夥利用奇詭地形掩護,殺人越貨的強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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