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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見過這樣的男人;在她短短十八年的人生裡,她所遇上的每一個男人都會傷害女人,沒有一個男人會容忍女人的挑釁;在這個以夫為天的社會中,女人不過是一項可有可無的物品,根本不值得珍惜。

  但他……一個長相活似山裡大笨熊的粗野男人,她在他火爆的言行中,頭一回品嘗到被保護、被尊重的感覺。

  雖然他是那麼樣地無禮,老是惹得她火冒三丈,但她其實已經有一點點相信他跟教養良好的袁紫葵是有血緣關係的親兄妹。畢竟沒有一流的涵養與肚量,是不可能在那氣氛緊繃的當口忍下衝動,而理智行事的。

  而倘若那粗野漢子真是袁紫奏的兄長,「絕情苑」在拒絕交人後,又將前來投靠的袁家小姐給弄丟了……那「絕情苑」的麻煩可就大了。

  畢竟袁紫葵的娘親怎麼說都是頂頂有名的「私奔公主」啊!儘管那位驚世駭俗的公主早因與人私奔而被皇室除名、貶為庶人,但皇上對姓衰的一家子的愛護與照顧卻是朝野百姓眾所周知的。惹上袁家,等於與朝廷作對,「絕情苑」再厲害也擔不起這項罪名的。

  然綠衣卻無法體會嚴情絲的深層顧慮,她只是打心底討厭奪去情絲注意力的袁氏兄妹。「可是情絲你別忘了,『絕情苑』會遇到這種倒楣事兒,全是袁紫葵帶來的,她根本是支大掃把。」

  「綠衣,你……」嚴情絲無奈地長喟口氣。「算了,現在再追究誰對誰錯已於事無補了,咱們還是快派人將紫葵給找回來吧!」

  「為什麼?」綠衣不住地跳腳。「情絲,我真不懂,你為什麼這麼關心衰紫葵?她只是一個被寵壞的千金大小姐,一有點兒不開心就要脾氣離家出走,這種人根本不值得你費神的。」

  嚴情絲停下腳步,水靈璀璨的秋眸裡閃著嚴肅。

  「綠衣,『絕情苑』的宗旨不正是幫助所有需要幫助的女性嗎?不管出身為何、貧富貴賤都無所謂,只要女人們遭遇困難,就可以上『絕情苑』尋求庇護;這是當初我們創立『絕情苑』時立下的規矩。我才不明白,為何大家對於紫葵如此介懷?她不過是個十來歲、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

  「可是……」綠衣紅著臉、拚命扭絞衣擺。「那個袁紫葵又不是真需要人幫助,她只是在撒嬌,你何必這麼在乎她?」

  「這不是在不在乎的問題。」嚴情絲打開衣櫃,隨手取出一件披風,被在身上準備外出。「最近城裡在鬧採花賊,紫葵一個獨身女子卻糊裡糊塗踏入了險地,她的處境很危險的!」

  「情絲,你要去哪裡?」綠衣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好嘛!是我們錯了,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呢?」

  「我要去找紫葵,你們想怎麼樣就隨便你們了。」她開門步出了「情絲樓」。

  綠衣嚇了一大跳。才說城裡在鬧採花賊,情絲就想單獨外出找人,這怎麼可以?

  「情絲,你等一下,我這就去通知姊妹們,大夥兒結伴分頭去找,你千萬別一個人出去!」袁紫葵是死是活她不在乎,可情絲卻是「絕情苑」眾人的心中至寶,怎能放任她獨身涉險?

  嚴情絲頷首,提了盞燈籠步下樓梯。「快一點兒,綠衣,我在門口等你,咱們倆就湊一組。」

  「嗯,你放心,我很快的。」綠衣一下子跑得不見人影。

  嚴情絲款步出了「絕情苑」。

  四更已過,轉眼五更將到。天就快亮了,但在這將亮未亮之前,天地卻陷入了最渾沌的黑暗中。

  嚴情絲抬頭瞄了眼已逐漸淡去的明月。再過不久,這溫暖的銀光就要被炙熱的金芒所取代。

  其實她不喜歡黑夜,濃稠的暗會令她聯想起悽楚悲苦的亡母。但現實卻逼得她少見光明,因為唯有夜,才適合她們這一群為天地所不容、只能緊緊相倚偎著努力求生存的棄婦。

  不過她不會放棄的,總有一天,她要為這群被男人欺壓到底、而無法翻身的可憐女子討回一個公道。她發誓,不再讓如亡母那般的悲劇二度在她面前重演!

  「什麼人?」突然,一條黑影迅如電閃飛過屋簷、掠過她眼前。

  她胸膛彷佛被砸進一塊又沉又冷的石頭。如果她沒看錯,那條如鬼魅般在暗夜裡奔馳的黑影,其背上好像覆了一個人。

  「採花賊!」這三個字一旦閃過心頭!她再也克制不住憂心地拔腿追上了那條黑影。

  老天保佑那條黑影不是現今官府促得緊的採花賊、而那被覆於黑影背部的人也非袁紫葵,否則……

  她不敢想像那天真單純的小姑娘會遭遇怎生不幸的下場!

  「站住,把你背上的人留下來。」嚴情絲不顧自身安危地勇往直前。

  她跟著黑影跑過了一條街。「我叫你把背上的人留下來,你聽到沒有?」

  但那黑影卻渾然未覺地越奔越怏。

  不知不覺間,嚴情絲已遠遠離開了京城大街,周遭只剩東一處、西一處約人高的枯黃芒草,寨寨牽牽地搖擺出陣陣詭譎氛圍。

  「該死的,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她跑得一身香汗淋漓,忍不住伸手去解那披風。

  突然,一隻勁健的大掌搭上了她的肩。

  「什麼人?」她屏住氣息,動都不敢動一下。

  「小姑娘追了我大半夜,怎麼連我是誰都不知道?」手掌的主人猥褻地在她肩上揉捏著。

  一陣惡寒自她腳底竄升上心頭,冰冰涼涼的冷氣直在體內造亂,教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嗉。這該不是遇上採花賊了吧?

  該死!她剛才真是太衝動了!明知城裡在鬧採花賊,還莽莽撞撞地追蹤黑影而來,現在該怎麼辦?

  咕咕咕——尖銳的雞啼驅離了黑暗,帶來光明。

  嚴情絲看著遠方的黑幕逐漸露出一絲曙光。天亮了,在這大白日裡,她是否能夠擁有更多的逃生機會?

  「嘖!我不喜歡白天,太亮了,做什麼事都不方便。」大掌的主人裝模作樣地說。

  「那就別做如何?你放了我們,昨晚的事我可以當作沒看到。」

  「你確定是『我們』,而不是『我』?」

  「明人不說時話。」這男人就算是官府懸賞的採花賊,也絕非一般色欲薰心的大色狼!嚴情絲從他的言行中嗅聞到陰謀的味道。「我、還有你擄來那位姑娘,我希望你可以同時放了我們兩個。」

  「姑娘!」他大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強擄姑娘的?」

  「左眼、還有……」她突然彎腰、側身,修長的玉腿猛往後一蹬,正中身後男 人的下體。

  「呃!」男人抱著下體,跪下地去。「你這個該死的女人……」

  嚴情絲拚命地往前跑。這男人不是普通的採花賊,她鐵定是闖進某項陰謀中了;這種情況最危險,因為她無法掌握住事情的演變方向。

  她不敢往官道方向跑去,怕毫無遮掩的大路會暴露她的行蹤,屆時麻煩就大了。可專找濃密的芒草堆裡鑽的結果卻是——「啊!」她奮力擺動手腳,卻仍避不了與硬實土地相親相愛的下場。

  「可惡!」她揉著膝蓋站起身。「什麼玩意兒?隨便亂丟,害我摔——梁夫人!」誰能想像得到橫躺在路邊絆倒她的,竟是京城首富梁員外的夫人。

  這梁夫人在京城裡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因容貌醜勝無鹽、卻賢良淑德而聞名天下。這樣一個名門貴婦怎會給採花賊擄了來?

  「夫人、梁夫人……」嚴情絲搖著她,不忍心丟下她獨自逃命。「你快醒醒啊!梁夫人……」

  「唔……」梁夫人發出一記微弱的呻吟。

  「梁夫人!」嚴情絲大喜過望!忙扶起她轉身想走。

  「我本來可以不殺你的。」陰森森的聲音忽地在情絲背後響起。

  她只覺背脊一僵,雙腳像被釘在地上似再也移動不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多事呢?嚴情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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