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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這豈非太便宜那個老混賬,他賣了秀姑耶!咱們應該整得他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生不如死才對。」

  「他總是秀姑的爹,你這樣說秀姑會很難過的。」

  「但以前我們都是這樣做的啊!」綠衣不懂,情絲怎會變得這麼多?「『絕情苑』的宗旨不是整死那些欺負女人的男人嗎?」

  「錯了!」嚴情絲半坐起身。「『絕情苑』的宗旨是幫助所有需要幫助的女人,教導其自立。」

  「幾時多了『自立』這一條?」綠衣不滿地嘟起了嘴。「是袁青風說的嗎?你到現在還忘不了他?」

  嚴情絲搖搖頭,將目光投向遙遠的不知名處。「綠衣,如果我沒聽錯,最近苑裡也有不少姊妹在抱怨工作增多了。而這些工作其實大家早做慣了,不過是前幾個月,石頭和大柱子在這裡借住,分擔了些工作,大夥兒被養嬌了,才會變得如此不適應這些粗重的活兒。」

  「那是少了兩個工人的關係,只要再雇些長工進來,這種情形就會改善了。」

  「我不是沒撥銀兩下去,你們想雇人隨時都可以,怎麼過了這麼久了,也沒見你們去找人?」

  「那是因為……」

  「因為再沒人能像石頭和大柱子一樣,不管言行多粗魯、總不會威脅到大家;他們視保護女人為男人應盡的義務,不論這女人是金枝玉葉、還是青樓妓女!他們的態度都是一樣的。在他們身上,大夥兒感受到了難得的尊重。」嚴情絲精闢的分析令綠衣失神了會兒。

  的確!除了石頭和大柱子,她們看每一個來應徵長工的男人都不順眼!因為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人會尊敬妓女,可是石頭和大柱子寵壞了大家。

  綠衣再不想承認也不行了。她哀哀地喚了聲:「情絲……」

  嚴情絲兩手支著額,長喟口氣。「綠衣,這世上有好男人、也有壞女人,過去是咱們太偏激了;既已知有錯,為何不改呢?」

  「所以你才會改變這麼多?不再事必躬親,在對付男人上,也手下留了情。」

  「你不覺得袁公子說得很對嗎?我獨攬太多大權了,令得大家失去我就無法過活,可是誰能保證我一生康健、長命百歲?萬一我出個什麼意外,當初為了大家好,使盡全力保護大家不受外界欺淩的美意,豈不反而變成一種傷害了?」

  綠衣低頭吟哦良久。「情絲,其實你還是很喜歡袁青風的,對不對?」

  嚴情絲低笑,銀鈴般的笑聲裡有著幾不可辨的悵然。「綠衣,我愛他。」

  「那你為什麼不去找他?」

  「因為我無法與他長相廝守。」

  「沒道理啊!大家都看得出來袁青風很喜歡你,兩個相愛的人為何不能長相廝守?是因為他看不起咱們做這一行,還是你仍舊忘不了你娘的事?」

  「都不是!」嚴情絲唇畔浮起一抹牽強的苦笑。她和袁青風間沒有任何外在的阻礙,唯一的難題是她無法與男人肌膚相親,而這也是最重要的。

  「可是情絲……」綠衣還想再說。

  嚴情絲揮手打斷了她的話。「綠衣,你不是要到前廳解決秀姑她爹嗎?還不快去?」

  「啊!」綠衣低呼一聲。「我差點忘了,我現在馬上去,不過解決秀姑她爹後,你一定得跟我把不能與袁青風在一起的原因說清楚。」

  「快去、快去!」嚴情絲將人趕走後,重新躺回長榻上,仰天吐出口長氣。「這世上要真每一件事都說得清楚,也不會有恁多的遺憾了。」

  「我們也可以不要那遺憾。」一個低沉的聲音驀地鑽進她耳畔。

  嚴情絲一個挺腰坐了起來。是幻覺嗎?她居然聽到了袁青風的聲音!

  嘎啦一聲,門扉發出歎息也似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那樣清晰。

  「什麼人?」嚴情絲跳下長榻。

  「不過數月未見,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難怪人家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你算是個中翹楚了。」

  如此無禮的言語、粗俗的語氣、卻又真實到叫人恨得牙癢癢的話,她只聽一個人說過——袁青風,一個舉止惡劣到極點、卻又待她溫柔到不可救藥的強盜頭子。

  但他不是走了嗎?她以為今生今世再難見他一面,為何他又回來了?

  「袁公子?」

  「唉!」風中傳來一陣悠悠的歎息,袁育風的身影隨即出現在內室門口。「我寧可聽你喚我一聲青風,才不枉我千里迢迢奔馳而來。」

  她呆呆地看著他。那張臉好熟悉、也好陌生;清俊分明的五官掩藏在一把大鬍子底下,沾染出一身的疲累風霜。他是直接從邊關趕過來的嗎?為什麼?

  「呃!」他摸摸沾滿塵土的大黑臉,一抹尷尬的紅潮在其間隱現。「抱歉,過去幾個月因為乏人欣賞就懶得整理了,不過你如果想看我英俊瀟灑的臉,只要給我一刻鐘的時間,我的動作很快的。」

  她俏臉湧上一抹赧紅,極力忍下一個白眼。「難不成你打點清潔全是為了別人?」

  「只為了你。」他眨眨眼。「因為我不想再被人說我長了一張醜臉。」

  她臉上嚴肅的線條急速軟化,笑意在唇邊蠢蠢欲動。「記恨!」

  「很明顯是嗎?」他邁著大步朝她靠近。「我也很訝異,我的記性向來不怎麼樣,唯獨你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總在我腦海裡徘徊不去,不論我怎麼努力去遺志都忘不了。」

  她紅豔的唇微勾,漾出一抹苦澀的微笑。「那你想怎麼樣呢?」

  「跟你成親。」他粗糙的手指刮過她粉嫩細緻的臉頰。

  一股戰慄自臉上傳遍她全身,她情難自禁地閉上眼,像被掐住頸子般發出某種低沉難辨的聲音。

  「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因為你無法接受我的求愛嗎?」他輕咳一聲兩手捧起她的臉,一記火熱的親吻印上她紅豔的唇。「至少你接受這個!那就足夠了。」

  她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瞧著他。「你……不可能,你怎能忍受這種事?而且你還是袁家的長子!娶了我這樣的女人,袁家的香火該怎麼辦?成親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咱們要在一起一輩子的!我——」

  「冷靜點兒情絲,你以為這些事我沒有想過嗎?我又不是太監,當然也有欲望需要解決;我承認,我曾擁有不少女人,但我從沒想過要娶她們。成親不止是做那檔子事吧!還得相處一輩子的,而唯一令我有想要共度一生的女人只有你,你明白嗎?只有你,嚴情絲。至於傳宗接代的問題,別擔心,袁家不只我一個兒子,我還有三個弟弟,他們會很樂意代勞的。」

  她被震懾得說不出話來。怎麼可能有男人會想娶一個碰不得的女人為妻?這跟娶一隻美麗而無用的花瓶有什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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