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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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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騙那個太監的,不行嗎?」余瑜自行倒了杯水.緩緩喝著。「想必你跟那個太監磨了不少時間,他還執意要將軍進宮面聖吧?」 「那個沒卵蛋的傢伙,我都告訴他將軍病了,他還是胡攪蠻纏,你晚來一步,我就要把人丟出去了。」 「你若揍了他,就害死將軍了。」 「我揍人是我的事,與將軍何干?」 「你怎麼不想想,若無人給他撐腰,一個小小太監敢跟你拍門叫板?敢逼迫生病的『大將軍』進宮?」她特意加重「大將軍」三個字;在南朝,大將軍一職總管全國兵馬,位高權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雖然慕容飛雲素來和善,但他的官職畢竟是實授的,一個太監敢如此威逼,必有所恃。 「什麼意思?將軍回盛京,本來就是要進宮面聖的,不過是早幾天和晚幾天的差別,難道陛下還不放心將軍?」 余瑜搖搖頭,趙乙不愧是慕容飛雲的貼身侍衛,主僕倆一樣愚忠。 「直接告訴你,陛下就是猜疑將軍才召他回京的。而以慕容欽的個性,當他對一個人起了疑心,必定殺之。太監急催將軍進宮,就是為殺將軍永絕後患。」 「不可能,將軍對南朝忠心耿耿,立功無數,陛下為何要殺將軍?」 「功高震主,有沒有聽過?尤其將軍在朝廷派使團入鳳皇朝議和時,設計水淹鳳軍搶奪糧草,又私開官倉救濟難民,更有百姓以『萬歲』稱之……如此林林總總,你還認為慕容欽會放過將軍?」 聞言,趙乙也嚇白了臉,就國法論,慕容飛雲確是犯了大罪。「可是……將軍一心為國為民,並無半點私心啊!」 「你信、我信,但你去街上隨便捉個朝廷大員問問,他們信不信將軍一片丹心?」 趙乙不相信天下無公理,轉身就要出去。「我這就去探消息。」 「慢著。」餘瑜四下打量一番,找到幾案上的文房四寶,隨手寫下一張藥方。「順便抓些藥回來,按一日三餐煎給將軍喝。」 趙乙看著藥方,良久……心悅誠服說道:「想不到余姑娘不只武藝高強,還精通岐黃之術。」 餘瑜睇他一眼。「如果你十歲就被迫得自力更生,你也能學會一身好本事。」話畢,不再多言,自去尋一間安靜的客房休養了。 趙乙覺得餘瑜似乎語帶玄機,但搔搔頭發想了半天,還是一頭霧水,只好懷著滿腔疑惑外出探聽消息兼抓藥了。 他到現在還沒認出,餘瑜就是十三年前他從慕容飛雲寢室帶走的欽命要犯。 傍晚,趙乙抓了藥回來,卻是一臉的鐵青,不知正跟誰生著悶氣。 餘瑜正在寢室內為慕容飛雲診脈,脈象和緩,看來已過生死大關,她松了一口氣,這才注意到趙乙怪異的臉色。 「怎麼了?探到的消息很不好?」 趙乙氣得一拳頭砸碎一張矮凳。「那些混賬……居然謠言將軍有謀反自立之心,真真是該死!」 「有什麼好奇怪的?慕容欽倒行逆施,早已惹得天怒人怨,將軍卻屢建奇功,仁慈寬厚,受百姓敬仰,更被奉稱『萬歲』,朝廷官員不懷疑將軍才有鬼了。」 趙乙很不喜歡餘瑜說話的口氣,君王是至高無上的,餘瑜卻直呼姓名,實在不敬;但滿朝文武對慕容飛雲的誤解又讓他憤怒,餘瑜嘲諷的口氣正好給了他一個發火的管道;一時間,他心裡無比矛盾。 適時,又有人來訪,竟是慕容欽派御醫過來診治慕容飛雲的病情了。 趙乙趕緊出門迎接。 余瑜趁此時以金針封住慕容飛雲三大命穴,令其脈象似有若無,面色青黑、如同垂死之人。 趙乙請了御醫進來,滿臉的喜氣,認定陛下肯派御醫前來,就代表他不懷疑將軍了;管朝廷官員怎麼想,只要陛下信任將軍,前線軍士為國拋頭顱、灑熱血就有價值了。 御醫進了寢室,細細為慕容飛雲診了一會兒脈,搖頭道:「大將軍病勢沉重,恕下官無能為力,當稟明陛下,免大將軍進宮面聖,待養好身子再說不遲。」就像走個過場,他椅子都還沒坐熱,轉個身又走了。 趙乙有些呆愣住。 余瑜滿臉冷笑。「慕容欽可真夠狠,怕將軍死不成,特地派御醫前來查探,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抖手拔去三支金針,瞬間,慕容飛雲又恢復原本紅潤的臉色。「只要有我在,閻王爺都休想來搶人。趙乙,這裡就交給你了,我還得去調息一番,養回損失的功力。」話畢,她轉身出去,回客房休息了。 趙乙愣了約一刻鐘,歎口長氣。「真的連陛下都懷疑將軍嗎?那……為什麼還派御醫前來診治……可是……」 「那御醫是前來殺我,不是來救我的。」榻上,慕容飛雲不知何時已睜開雙眼。 「將軍,你總算醒了。」趙乙大喜。 「是啊!」但慕容飛雲寧可不醒,盛京的慘狀讓他深為前線作戰的士兵們感到不值,君恩九鼎重,難道慕容欽如此禍害天下百姓,民眾們還是只能默默承受嗎?每年選一次秀女,一次要千名,多少父母痛斷肝腸?遍地的哀號聲,誰來憐惜? 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對於這一點,他原本深信不疑,但真的見識到慕容欽的殺意與昏庸,他忍不住猶豫了。 他是成全了自己忠義之名,但那盛名底下,卻是無數無辜的枯骨,這樣的名讓他如何擔當得起? 他的手摸向懷中繡囊,裡頭兩塊殘玉,是她當日與他訣別時留給他的:那時她多麼氣惱啊!但火歸火,她終是拋不下他,千里迢迢追來,救他一命。 他與她非親非故,不過一縷情絲相牽,她便能捨命相陪;而慕容欽……血脈相連的慕容一氏,為什麼不信他? 南朝立國至今八十載,最初始是中原四國中最富裕強大的,如今……慕容一氏真正成了禍害百姓的一大毒瘤,這皇族尊榮怎還有臉面去享? 究竟是要忠君?還是要愛民?呵,誰想得到有一天,忠君與愛民卻不能兩全? 「瑜兒……」可歎他慕容飛雲枉稱軍神,見識還不如一小小女子,他是該做個決斷了,為百姓、為良知、也為餘瑜,他得有所取捨。 「將軍,為什麼你說御醫是來殺你,不是救你?」憋了半晌,趙乙終是忍不住問道。 「來救人的,會不帶醫箱,不準備續命藥物嗎?」當時他早就醒了,只是氣力未複,才由得餘瑜折騰,讓她哄騙御醫去。 「是啊!」趙乙這才想到御醫是空手而來。「難道陛下真的……」 「怕是不假了。」 「將軍明明忠心耿耿,陛下豈可聽信小人之言?」趙乙憤怒難平。「將軍既已清醒,不如明日進宮,金殿下與陛下說分明。」 慕容飛雲靜默良久,苦澀笑聲低低揚起。「趙乙,十三年前,鎮國將軍一案,你可還記得?」 趙乙渾身一震。 「問你話怎麼不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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