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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她忍不住下床,摸摸桌子、椅子,做它們的人很認真,而且極具天賦。她看得出來,這房裡的所有家具中,床是第一個被做好的,那時,做的人的手藝還很生疏,刀法僵硬,缺乏靈性,但當那人做到桌子時,像是想通了什麼,雕工由刻意的琢磨一變而為精細。

  然後到了木櫃,這刀法已渾然天成,每一刀、每一削都契合了木頭的紋路,並且展現它們最自然美麗的風采。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腦海裡跳躍著,一張模模糊糊的面孔出現在眼前,她不自覺地開口:「……武學沒有所謂的招式……師從自然……瞭解了心,這世上就沒有學不會的武功……」

  「這些話,你以前每天都要揪著我的耳朵說一遍。」曲笛捧著一隻湯碗走進來。

  原本在丁叮眼前跳躍著的模糊面孔突然炸碎,變成了沖天而起的火光。

  「啊!」她腦袋一陣暴疼,踉蹌地趺坐在一張椅子上。

  「師姊!」曲笛焦急地放下碗,走過來扶住她。

  丁叮閉上眼,不知道剛才閃過腦海裡的是什麼,好熟悉……偏偏,她現在要回憶,卻一點也想不起來。

  「師姊,你哪裡不舒服?」說著,他伸出手就要診她的脈。

  「你幹什麼?」她嚇一跳。「男女授受不親,你怎麼可以隨便碰我?」跟著柳懷犀這四年,她日日讀著聖賢書,一言一行莫不符合女戒之規矩。「還有,你叫我什麼?」

  男女授受不親?他忍不住仰頭大笑,他十二歲初進白雲莊,一身泥灰,還是她幫他洗的澡呢!其後……好吧!他承認,他是有點懶,覺得天天洗澡很麻煩,就告訴她,澡洗多了傷元氣,男子漢大丈夫,一年最多洗兩次澡,那才叫真正的有「男人味」。

  結果是她把他揍得很慘,天天拿著刷子追在他身後,總要將他刷得一清二白才肯放過他。

  他們之間早就無分彼此了,他身上有幾根毛、她大腿旁邊有兩顆痣,他們心裡是清清楚楚;又何來如今的男女授受不親?

  「我的好師姊,我正是你最心愛的小師弟、日後的親親相公、將來孩子的爹爹。」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根本不認得你,況且,我早有未婚夫了。」

  「你的未婚夫是最近兩、三年才冒出來的,可我早在你八歲那年便將你定下來了,哪裡輪得到那姓柳的娶你?」

  他知道她八歲時的事,這麼說……他該也曉得她的出身來歷嘍!「你到底是誰?你真的清楚我過去的事?」

  「不是說了嗎,我是你最心愛的小師弟、日後的親親相公、未來孩子的爹爹。」

  這人說話好不正經,而且又愛胡攪蠻纏,分明壞蛋一顆。

  丁叮深深地皺起了眉頭,手指頭抖了兩下,下意識就想揪住他的耳朵扭上兩扭。「先回答我第一個問題,你姓啥名誰?做何營生?祖籍何處?」

  「嘻嘻!」他就知道她的大家閨秀風範維持不了太久,因為她骨子裡根本沒那玩意嘛!他們都是熱愛自由的人,只有那茫茫山林才是他們的逍遙之所,至於道德禮教……讓它們下地獄去吧!「我叫曲笛,應該是蘇州人,誰知道呢?反正我一出生就被扔在蘇州,至於祖籍,如果有一天你有幸找到拋棄我的爹娘,可以去問他們一聲。至於我做的買賣……明裡,我是天寶坊的老闆,暗地裡,我是天下第一情報組織『滅天』的首領。」

  曲笛!這兩個字讓她心頭閃過一陣顫慄,剛才在她眼前跳躍的模糊身影又鮮明起來,她努力想要捉住那個人影,看清「他」的面容,偏偏……

  「唔!」她的頭又開始痛了,可惡,好疼。

  「怎麼了?你頭疼是不是?」他緊張地跳到她身邊,手掌抵在她的背心上,由於兩人武功同出一脈,所以他很清楚她內力運行的規則,只是想不到……該死,她的經脈處處阻塞,有一些甚至已經萎縮,當初那些黑衣人到底傷得她多重?而那救治她之人分明是膿包一個,治傷居然只醫一半,讓她落下這樣一個病根子,難怪記憶不復。

  「別怕,聽我的話,氣從丹田,走下關……」他緩緩引導著她虛弱到近乎消失的真氣流轉,她的經脈阻塞得非常嚴重,讓他的內力走得極為辛苦,不過短短的一遍行功,就累出——身大汗。

  自他的武功由後天步入先天之境後,這還是第一次讓他有種差點脫力的感覺。

  但他的努力卻不是徒勞無功,當他引導她的真氣流轉過一遍後,她的內力就開始自發性地循著他剛才為她開發的渠道遊走起來。

  曲笛總算放心地鬆開了緊貼在她背心的手。

  丁叮依稀感覺到自己似乎做過這類似的行為幾千次了,儘管已遺忘它四年,可一旦再被喚醒,真氣不用她親身引導,自動運行。

  真氣每運行一遍,她的頭疼就減輕一分,原本沉重的身軀又更舒緩一些,她沉浸在這暢然的歡快中,一遍又一遍地行功運氣。

  曲笛看著她漸漸入定,也盤腿坐在她身邊,為她護衛。

  這期間,曲敏兒來找過他十二次,他都沒發現她。

  當丁叮在他身旁時,他眼裡、心底就只容得下她,再也看不見其他東西了。

  曲敏兒悲哀的淚水不知浸濕了幾條手絹,對他有怨、有愁,但更多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她恨不了他,更放不下他。

  所以不管他是否注意到她,每到用膳時刻,她還是準備好膳食來恭請他享用。

  只是三天過去,他粒米未食、滴水未進,就只是癡癡地守著丁叮,仿佛只要看見她,他肚子就飽了,就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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