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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他一伸手就可以碰觸到她,這種感覺好幸福。

  星期天,越汶嬙又到總統府前靜坐,抗議繼承法的不公。

  有兩個記者過來採訪,但更多人習以為常地從她面前走過。這女孩常常在這裡,路人們已經很習慣了。

  太陽有點大,她從背包裡摸出一個水壺,往嘴裡灌水。

  「沒了……」她翻轉水壺,晃了兩下,一滴水落入塵地裡。

  「姊姊,給你。」一瓶礦泉水從後頭遞過來。

  越汶嬙訝異地轉身,看到周清清,還有笑得如清風明月的周凜。

  她接過水,扭開蓋子,灌了一大口,真舒服。

  她唇角大大地往上牽。「你們怎麼來了?」

  周凜笑著走到她右手邊坐下,清清就故意坐她左手邊。清清討厭周凜,三十餘年不改變。

  「我的演講提前結束,就來看看你。」他今天也有集會,說了「父債子償」、「貧苦世襲」的壞處,希望大家支持繼承法的修正。

  為了越汶嬙,他幾乎成了修法案的代言人。楊秘書曾經說過,如果他把集會和幫助受害者打官司的錢省下來,早就可以還清越汶嬙的債務,不知道他們在固執什麼,竟然妄想替所有莫名背負債務的人討公道。

  周凜也曾經有過那個念頭,但隨著時間過去,他越來越覺得越汶嬙是對的。她沒借錢,債務就不該由她承擔,那樣不公平。

  況且這幾年下來,繼承法逐漸完善,他和越汶嬙的努力是有回報的。

  他期望有一天,繼承法能真正地公正和平等,用它來證明他和越汶嬙永遠不變的愛情。

  「那也不要把清清帶來啊!這裡熱死了。」越汶嬙白他一眼,摘下頭上的遮陽帽,放在清清頭上。「清清,讓凜陪你找個咖啡廳坐好不好?」

  「不要,清清要跟姊姊一起。」清清靠著越汶嬙的肩膀,拉緊她的手。「叫壞人走開。」

  「唉。」越汶嬙歎口氣。「清清,姊姊好奇很久了,你為什麼討厭凜?他欺負過你嗎?」

  一個問題讓周凜和清清同時呆住。

  「我沒欺負過你吧?」至少在周凜的腦海裡,沒有那個記憶。

  清清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有一句:「清清討厭壞人。」

  毫無理由的厭惡。越汶嬙也只能歎息以對。

  「喜歡也好、討厭也罷,我們都在一起生活這麼多年了,還想那些做什麼?」周凜拍著越汶嬙的肩,安慰她。

  「也對。」越汶嬙瞄一眼手錶,三點半了。她原本打算坐到下午五點,差一個半小時,算了,她捨不得清清曬太久。「我們去喝點飲料。」

  「好哇!」清清拍手歡呼。

  周凜先站起來,再去扶越汶牆。她又窩進他懷裡,例行每次見到他都要做的動作,吸取他身上迷人的味道。

  清清也學越汶嬙的行為,不過她窩的是越汶嬙的胸膛。

  「啊,清清,別……呵呵呵……」越汶嬙怕癢,清清一來,要不是有周凜撐著,她和清清一定跌個四腳朝天。

  「姊姊好香。」清清說。

  越汶嬙愣了一下,抬眼望向周凜,瞧見他眼裡同樣的錯愕。

  周凜放聲大笑。「清清吃了你太多口水,把你的壞習慣學了起來。」

  「我什麼時候讓她吃口水了!」她的口水都是給他吃的好不好?

  「也對。」尤其她激情熱吻的時候,他常常一碰就情欲勃發。「晚上再讓我吃一點吧!」

  她抬腳,本來要重重踢他一下的,又捨不得,結果是高高抬起、輕輕落下。

  「越小姐。」一個聲音打破了他們甜蜜的氛圍。

  越汶嬙的表情立刻正經起來,她離開周凜的懷抱,再扶周清清站好,轉過身去,跟來人打招呼。

  「李先生。」這是一個自由記者,自從越汶嬙規律性地到總統府靜坐、寫陳情信,李先生就常來採訪她,把她的故事寫成一個系列報導,很受歡迎。

  這讓越汶嬙的抗爭得到多數人的贊同,甚至還有熱心人士發動一人一封信給總統,支持繼承法修改。

  越汶嬙深吸口氣,五官肅凝,沒有剛才的可親,變成一種端莊、慈和的姿態。

  周清清不喜歡越汶嬙這種表情,很疏遠,不像她親愛的姊姊,像家裡神桌上供的觀音菩薩。菩薩很好,幫助人,大家都喜歡,但距離很遙遠。

  周凜靠近清清,很小聲地說了句:「一會兒就恢復了。」

  其實,現在很多人都知道越汶嬙的佛像臉是裝的,她本人很親切,有一點小無賴,又愛錢,性子滿可愛的,會裝成那樣是十八歲家變以後,自己的保護色。

  但大家都不討厭她這種偽裝,還很喜歡跟變臉的她聊天,那種感覺就像惶惶不安的時候,進廟裡,向菩薩訴說心裡的痛楚。供桌上的神像不會有所回應,但越汶嬙會,儘管只是幾句安慰的話,也能讓人心安。

  「越小姐,我們都知道彰化地方法院做出了新判決,未成年繼承債務者,得于二十歲成年後辦理拋棄繼承。這已經能夠解決多數問題了,你為什麼還要繼續靜坐?」李先生一邊問,一邊做記錄。

  「彰化地院的判決是基於保護兒童,但幼時繼承債務,又已過二十歲的怎麼辦?動輒幾百、上千萬的債務,也許有人賺一輩子都還不清。」越汶嬙自己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所以越小姐這次的訴求是溯及既往?」

  「是的。」越汶嬙點頭。「同時我們希望法院、銀行甚至各大機關在催討債務時,能先發函通知當事者,而不是直接凍結債務人銀行賬戶的資產。」

  「但事先通知豈不是給債務人一個事先脫產的機會?」

  「也許有人會事先脫產,可願意協商的還是有。再說憲法保障人民的財產權,而現在這種扣押房子、凍結財產的行為,卻是違反憲法的。」

  越汶嬙和李先生越談越投機,不知不覺,竟聊了半個小時,而且還沒有停止的跡象。

  清清等得不耐煩,嘴一癟,幾乎要哭了。

  周凜趕緊插嘴。「兩位,我們不如找個地方坐下來慢慢談。」

  越汶嬙這才注意到清清的不對勁,忙道:「不好意思,李先生,我們家清清累了,我們找間咖啡廳坐下來談如何?」

  「沒問題。」李先生說著,又看向周凜。「不知道周先生能不能也讓我做個訪問?你現在已經成了繼承法修正案的代言人,很多讀者對你有興趣。」

  「當然。」周凜點頭。「我們走吧!」他領著李先生走在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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