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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嘿……」她低下頭,臉紅似火。

  「先去賓館?還是去吃飯?」他突然轉過頭說。

  她愣了一下,但眼裡的火苗開始竄燒起來。

  「可不可以買東西去賓館吃?」她小聲地問。

  周凜仰頭哈哈大笑。

  越汶嬙笑著放下電話,在客廳裡轉圈圈。

  「耶耶耶~~」

  周凜說要替她過生日,要她下班在休息室外等他。

  自從她爸爸、媽媽、奶奶去世,再也沒有人替她過生日,周凜是第一個,他真是天下間最好的人。

  她興奮地沖進臥房,翻出唯一一件洋裝換上。

  湖水綠的衣服,V領,胸前一排扣,想性感,就把扣子解開,酥胸半露;要純潔,便將扣子扣上,只露一截白皙如玉的頸項,襯著她端莊的氣質,更添幾分出塵。

  她一邊照鏡子,一邊皺眉。裝佛裝太久,那股味道都沾在身上卸不掉了。

  就有客人對她說過,喜歡跟她聊天,好像什麼都能講,不怕洩密。

  她還滿喜歡跟人聊天的,如果大家講完心情變好,或者跟她買東西,她會更高興。

  但男人喜歡的是嬌柔又性感的女人吧?她的模樣跟「豔」字八竿子打不著。

  還是換件粉紅色的襯衫,下半身換吊帶褲好?還是牛仔褲?

  她的衣服少,真的沒有太多選擇。

  她把櫃子裡的衣服都換過一遍,花了半個小時,卻連一件合宜的也挑不到。

  「五號領薪水時,要不要去買件好一點的衣服?」她思考半晌,又搖頭。「還是算了,有錢也要留下來請凜吃飯。」

  周凜應該不會在乎她穿得不夠漂亮吧?反正他們從認識開始,她就是這樣子啦!他也沒有抱怨過。她相信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但胸口還是有些悶。

  鈴——電話又響。

  她沖出臥房接電話。「凜?晚上吃飯——咦?李婆婆……什麼?你別哭啊!好,我馬上過去。」她掛上電話,心裡納悶發生什麼事,能讓那位倔強固執的老人家痛哭失聲?

  越汶嬙轉回臥房,掃了滿床的衣服一眼,還是換上那件湖水綠的洋裝,出門找人。

  李婆婆家距離她家,步行約五分鐘。

  她走到李家門口,還來不及進入,就聽見一個哭天搶地的聲音,接著有人高聲咒駡,砸桌摔椅。

  她的身子瞬間僵住了。這場景太熟悉。

  十八歲那年,她剛知道自己背負大筆債務時,也是如此地嘶喊。

  她借高利貸埋葬親人,他們頭一回上她家討債,發現她要搬家,以為她要逃走,差點把她家拆了。

  她哭著解釋好久才讓他們相信,她家被查封,她是不得已才搬家,她會還錢,只是要給她時間。

  時間過得好快,匆匆七年過去,她像活在地獄裡,直到認識周凜。他帶她進了天堂。

  有時候半夜醒來,她都忍不住懷疑,過去山高海深的壓力,她怎麼承受得住?怎麼沒自殺?

  「凜、凜……」她握著掛在胸前的扣子,眼眶蓄滿淚水。

  「不要、不要……」李婆婆三步一摔、五步一撞,追著一名身穿汗衫、上臂刺龍的男人跑出來。

  男人手裡捧著一隻陶瓷小豬,越汶嬙認出那是李婆婆藏私房錢用的。李婆婆跟她一樣,不喜歡銀行,習慣把錢藏在家裡。但今天,這種做法好像將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高利貸一來,整籃端走。

  男人一把推開捉住他衣服的李婆婆,老人家摔在地上。

  「你幹什麼?!」她跑過去扶起李婆婆。

  李婆婆一見了越汶嬙,抱著她的手臂放聲大哭。

  「他要把我的棺材本拿走,以後我吃什麼,嗚嗚嗚……他存心餓死我……」

  這張臉……男人指著越汶嬙,忍不住連退兩步。他不是在廟裡吧?眼前怎會出現神像?難道過去壞事做太多,現在遭天譴了?

  他的膝蓋發軟,有一種下跪的衝動。

  「她兒子叫我來拿的……我有借據,在在在……我找到了,在這裡……」他把借據拿給越汶嬙看。

  但越汶嬙不認識李婆婆的兒子,怎麼相信借據上的簽名是真是假?

  倒是李婆婆看到借據,哭得幾乎崩潰。「這個不肖子!出去就沒回來過,十年了,唯——的消息竟是找高利貸跟我討債,我造了什麼孽啊……」

  「不是的,婆婆,不是的。」越汶嬸胸口好痛,可止不了痛。「你兒子的債跟你有什麼關係,是他們做錯事,不是你……」也不是她,她沒有義務背負沒見過面的爺爺的債,沒有。

  男人看著眼前一老一少兩個女人,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只有李婆婆,他拿了錢走人就是了,但多出一個越汶嬙,被她那雙慈和的眼盯著,他就不受控制地想開口,替自己解釋,他沒有那麼壞,他也是混口飯吃,是逼不得已……

  啊啊啊——為什麼這個女人長得一副菩薩樣?他祖母、他媽媽,連他老婆都是拜菩薩的,讓他見到菩薩就想拜。

  「小……小姐,子債母償,天經地義……你不要為難我……」還有,別再用眼神淩遲他,他……他媽的,他也無辜啊!

  「既然是婆婆的兒子借錢,為什麼不找當事人要錢?」越汶嬙不相信這種「天經地義」,各人造業各人擔,沒有理由牽連他人。

  「那王八蛋已經榨不出錢了,他說他媽媽很有錢,會替他還。這裡的住址還是他寫給我們的。」

  這樣子出賣母親,良心被狗吃了!越汶嬙恨不得將對方拖出來打一頓。

  「小柱,你他媽的孵蛋啊?收幾萬塊,半小時都搞不定。」又來一個光頭大漢,耳朵、鼻子、肚臍,全身上下釘了七、八個鐵環。

  「鐵頭哥,我……她們……」

  「兩個臭女人而已,一巴掌拍走就是。」說著,就要動手。

  「等一下,鐵頭。」出聲的居然是蚊子哥。這一帶是蚊子哥他們的地盤,別人想插手,要先拜碼頭。鐵頭說要找一個撿破爛的老太婆收債,蚊子哥就猜是李婆婆,放心不下,便跟來看看,結果就看見越汶嬙替人出頭。

  唉,她怎麼這樣傻,自己都顧不好了,還替別人操心。

  越汶嬙很訝異,蚊子哥竟幫她緩頰,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吧?可有個認識的人在,她彷徨的心便踏實一點。

  「蚊子,同行的規矩你瞭解,我跟你們老大打過招呼了,他也同意我來收債,你就不能妨礙我們工作。」鐵頭道。

  「規炬還有一條,不准傷害別人的客戶,以免影響還款能力。這位越小姐就是我們財務公司的客人,你把她打傷了,過兩天我找誰要錢?」蚊子哥說。

  「好吧!給你一個面子,你把她拖走,免得礙兄弟們的事。」

  蚊子哥走到越汶嬙身邊,說道:「越小姐,人家在辦事,你還是不要插手的好,我們走吧!」

  越汶嬙想走,可是李婆婆拉著她的衣服,兩行淚掉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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