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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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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虹瞥見他一動也不動的身影、俊顏蒼白似雪,想起他近乎偏頗地執著於乾淨的雙手,不安如潮湧上心田。 「傷一人而救二人,這是仁慈抑或殘忍?」放下小馬僮,招來宮良先帶他出府療傷後,她無聲地走近他身邊,拉下他頓在半空中的手掌。 他刮著狂風暴雨的黑眸遲鈍地轉移到她身上。「應該有其他方法的,只要我冷靜下來……只要我用腦子想一想,一定可以想出其他不傷人,卻能解決問題的方法,可是我……我控制不住,我想殺人……虹兒,我體內奔流的血液逼迫著我動手,不殺人它們平靜不下來啊……」 「愚蠢!」嘯天王爺倏然怒吼,猙獰的五官像惡鬼般一步步逼近皇淩塵。「身為『黑騎軍』的下任領導者,你本來就要會殺人。在戰場上,你不殺人,人家就殺你,唯有『殺』才能立威、為我天徽王朝奠下萬代不朽之基業。像你這樣婦人之仁,一旦兵權交到你手上,當邊關烽煙四起時,你是不是要舉手投降,將天下整個奉送給那些蠻子?」 「你才愚蠢!」段虹一個閃身擋在皇淩塵身前。 「虹兒!」她纖細的身量才到他肩頭,但勇於挑戰強權的氣勢卻像天那樣大。皇淩塵看著她護衛他的背影,恍惚間憶起他美麗嬌柔的亡母。 過去每當父王鞭打他時,娘親總是躲在角落裡哭,一句話也不敢說,怕惹惱了父王那無情的長鞭將遷怒至全府的人都不得安寧。直到父王打夠了,離開了,娘親才會出面幫他擦藥,求他忍耐。 他的童年就是在娘親的淚水、父王的鞭子與自我忍耐中成長,被人愛惜呵護的滋味,他從未嘗過。及至長成,他習得一身好武藝後,再也不需人保護了。 可就在此刻,他嘗到了生平第一次被人護衛的滋味,他獨立聰慧的娘子為他敞開了雙臂,用她的愛緊緊護住了他的心。 說不出的激蕩在心頭翻湧,他踉蹌一步走到段虹身畔。「虹兒,這樣太危險了,你還是退下吧!」突然他不再害伯變成殺人魔了,為了心愛的娘子,不管變成什麼樣子他都不怕。 「不!」她橫跨一步堅持挺立在他身前。「今天我非把一切都說清楚不可。」 「一名愚蠢的婦人能懂什麼國家大事!」嘯天王爺怒斥一聲。「塵兒,直到現在我還認你是我的繼承人,只要你殺了她,重回王府接受訓練,待為父百年後,『黑騎軍』仍由你統領,我朝萬代基業就全靠你了。」 「不必了,我根本不稀罕繼承你的位置。」再多的權勢名利在皇淩塵心中,仍不及一個段虹重要。 「你竟為了一個女人置國家大業於不顧?」不可原諒!想起自己戎馬半生打下來的天下竟被兒子如此輕視,嘯天王爺簡直要氣瘋了。 「喂!愚蠢匹夫,你不要隨便給淩塵扣大帽子。」至此段虹總算有些瞭解嘯天王爺的個性了。「誰說他只顧兒女私情、不管國家大業了?你根本沒有看過他為社稷安穩拚命的樣子。」 「捉幾名小毛賊也叫為社稷安穩拚命?」嘯天王爺壓根兒不屑,皇淩塵的作為。 「是哪支軍隊連幾名小毛賊都捉不住,最後還得勞煩『六扇門』出馬才將花氏兄弟盡數擒獲?」段虹在東京路上早挖光皇淩塵所有過去,連花氏七兄弟那樁案子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捉賊本不是軍隊擅長之事,偶有失誤也算正常。」嘯天王爺強辯道。「況且幾名毛賊也動搖不了國本,真正會危害到國之大體的只有叛亂與外族的侵略。」 「幾名毛賊是成不了什麼大事!但幾十名、幾百名呢?現在的國泰民安,百姓們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不是你的功勞,是淩塵的;因為有他這位『天下第一名捕』在,老百姓們才能夠安居樂業,不須擔心賊子的脅迫。」嚴格說來在民間,皇淩塵的聲望不知比嘯天王爺高上幾百倍呢! 「虹兒!」皇淩塵拉拉她的衣袖,她誇得他臉都紅了。 「唉呀,別拉啦!我今天一定要點醒這個愚蠢匹夫。」段虹拍開他的手續道:「況且我相信,以淩塵的聰明才智,他既能將『六扇門』領導得如此出色,有朝一日讓他領軍出戰當也不成問題。」 「虹兒我不喜歡戰爭,也不喜歡殺人,我不會領軍出戰的。」她誇得太離譜,連皇淩塵自己都聽不下去了。 「你聽見啦!」嘯天王爺冷嗤一聲。「他連殺個人都不敢,還談什麼領軍出征?」 「誰說領軍征戰一定得守你那一套以『殺』立威的法則?」段虹回身溫柔地望著皇淩塵。「一百個將軍有一百種領軍作戰的方法,淩塵不一定要用'殺』來立威啊!他這麼聰明,不管是多麼狡猾、奸詐的惡徒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盡數被他逮捕歸案;將來他若領軍走也能想出另一套除了『殺』之外的立威方法。他不會成為『你』,但他絕對有本事成為另一個國之楝梁。事實上!我認為他現在就是。」 皇淩塵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對他的信任如此之堅實,不知不覺動搖了他過往一切的認知。 也許他就算成為「黑騎軍」的領導者,也不會變成一個殺人魔;也許他就算上了戰場,也能在獲勝的同時,乾淨地退下陣來;也許他就算不得已弄髒了雙手,依然會有人守護著他的心純白如昔……不管怎麼樣,這一輩子,只要有她在,他再不須擔心自己會為殺意所控、而失了人性。 段虹的小手撫上了他激動的面頰。「你知道嗎?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你的娘子,永遠愛你如昔。」 她說「愛」了……她說她愛他!仿佛等了千百年那麼久的時光,他終於等到了今生所愛。 「虹兒……」激動地將她拉進懷裡,再也等不下去了,他想吻她、想抱她,迫不及待。「我們走吧!」他不想再留在這處傷心地,他想跟她在一起, 「也好!」她在他懷裡輕額首。「該說的都說了。這裡沒什麼值得再留戀。」 他們手牽著手、肩並著肩往嘯天府外頭走去。 「等一下!」嘯天王爺向來霸氣的聲音突現一絲顫抖。「塵兒,你不能走。」他花了大半輩子打下來的榮耀與成就,兒子若不肯繼承,待他死後,這些東西該怎麼辦? 皇淩塵頓了下腳步,緩緩回過頭。「對不起,父王,我不會再回來了。」深深的一揖代表了他誤傷父王的歉意,也當還報了嘯天王爺的養育之恩。 「不——」子承父業乃天經地義之事,就算與皇淩塵多年不睦,嘯天王爺仍舊深信著有朝一日兒子會回到他身邊、繼承他的位置。但不知為何,那向來堅如鐵石的信念在見著此刻皇淩塵決絕的背影後,起了大大的震盪。他有個預感,這一回他是真的失去兒子了。 皇淩塵沒再回頭,與段虹攜手步出嘯天王府,這個養育他長大的華美牢籠,至此他終於與它徹底斷絕關係了。 真可憐!堂堂一介名捕居然找遍京城找不到一間客棧願意讓他投宿,而原因不過是他身上那一大攤血跡。 開門做生意的,誰不怕惹是非?因此不管是皇淩塵怎生好言好語、拜託懇求,最終,他和段虹也只能落得睡城郊破廟的下場。 「抱歉。」他用力握著被匕首刺穿了一個大洞的手掌,幸虧早有先見之明,一出嘯天王府就先把穴道點了以止血,否則帶著這樣的傷走遍京城尋找落腳處,怕不早流幹鮮血,變成一具乾屍了。「想不到沒有一家客棧願意做我們的生意,還要連累你睡破廟。」 「所以我說要去你們『六扇門』總部借宿啊!」段虹低嚀一聲。真不甘心,宮良和小馬僮住得的地方,她居然住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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