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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落英繽紛,無數的桃花瓣兒勾旋起一圈迷離誘人的氛圍。

  一名十來歲的小姑娘輕盈漫舞於花雨中,粉蝶兒似的身影窈窕俏美,隨著每一次的跳躍,銀鈴淺笑流竄在桃花林間,震起愉悅的波動,直蕩人心。

  「我的寶貝絕色!」桃花林邊,柳梟負手而立,滿足的眸光輕漾著憐惜投射向他唯一的女兒——柳絕色。

  好快,記憶中還在繈褓中哇哇啼哭著的小嬰兒,如今已長成俏美可人的小姑娘,再過個幾年怕不就要結婚生子了。

  呵!他的小絕色也有成為人母的一天,就像……他的妻;那個被他毀了一生,最後卻為了救他傷重難產而死的可憐女人。唉!他真的很對不起她。「嫣兒!你看見了嗎?我們的女兒!瞧瞧她!長得多好啊!」柳梟喃喃說道。

  「莊主。」老管家帶著一臉蒼白跌跌撞撞到他跟前。

  「小心點兒。」柳梟快一步扶住他險些與臺階相親相愛的身子。「有什麼話慢慢說,別慌慌張張的。」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老管家拚命搖頭。

  柳梟啼笑皆非。「你不說清楚!我怎麼知道是什麼大事不好呢?」

  老管家全身骨頭抖得像要散掉。「就是那個……風……旗子……唉呀!您看了就明白了。」他戰戰兢兢遞上一面旗。

  柳梟祥和的臉色立即變為冷厲!伸手取過旗來輕輕一抖,手中旗面一展,「霸風」二字在陽光底下隨風招搖來一片烏雲!瞬間遮掩了大半光明。

  「終於來了。」這象徵著報應、劫難、死期的旗子在時隔十二年後,終於尋上了他。

  話說十二年前,柳梟本是一名殺人放火、無惡不做的江洋大盜,每回犯案時,總愛在附近插上一面旗子,上頭書寫「霸風」二字,警告所有人——柳梟在此辦事,休要多管,否則人頭落地。

  在他氣焰最猖狂、囂張時,他的「霸風旗」便代表著「閻王令」——閻王要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而他殺人時,更是從來不會心軟。

  直到那一天,他山口某官宦人家裡劫掠而來的妻子正待臨盆,大批官兵包圍了柳家寨,一場官與賊的殊死戰正式展開。

  那一戰他殺紅了眼,殺得渾然不覺晨昏日夜,自然連待產的妻子也一併兒忘了。死在他手下的官兵不知凡幾,殘破的屍體堆積如山,鮮血染紅大地。

  終於!柳梟的橫霸震怒了官府。

  官府出動了自京城調來的火炮部隊,柳梟第一次見識到威力如此強大的武器,炸藥在轉瞬間摧毀了柳家寨。

  柳梟原以為劫數已到,怎知就在他最危險的時候,那個被他搶來的妻子竟奮不顧身地救了他.

  當他看到她一身鮮血地倒在他腳旁!雙手還緊抱著肚子、小心護衛住他們的孩子的那一瞬間,彷佛有一道雷劈進他腦門.將他的身體與靈魂一塊兒劈成兩半。

  那股撕心裂肺的痛不是言語可以形容的,柳梟勃然大怒,誓言殺盡每一個官兵 !但他的妻子卻在此時制止了他。她求他帶她走。她說他們的孩子還沒有死,她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她體無完膚、氣息微弱地哀求著他。

  他不懂,這官家千金本應有個富裕安樂的人生,卻因為他而落到這步田地,她理應恨他才是,卻因何要為了他們的孩子做出如此犧牲?不過是一條渺小、微不足道的生命,值得她捨棄自尊、以命相護嗎?

  無法理解,但他卻首度為了某人改變主意;他帶她殺出了重圍,看她在樹林子裡拚出最後一口氣產下孩子。

  在嬰兒離體時她就已經死了,柳梟看見他們的孩子躺在她身下,就在她被炸斷了一半的大腿邊,血泊中的嬰孩虛弱得像隨時會跟著她的母親一塊兒消失了似的。

  就在那瞬間,柳梟生平頭一回體會到什麼叫「後悔」!

  為此他改過向善,帶著女兒隱居到「桃源穀」來。不敢奢求上天寬容他的過錯,以他過去的滿手血腥,遭到報應是理所當然的。但女兒是無辜的!他不希望絕色受到任何傷害。

  「莊主!」老管家憂慮地址著他的袖子。「都什麼時候了,您還有心情發呆,快想想辦法啊!這霸風旗……」

  「等一下!」柳梟揮手截斷老管家的叨念,豎起耳朵接收桃花林裡女兒的歡喜驚呼。

  「青雷哥哥、青雷哥哥……」嬌嬌嫩嫩的嗔嗓宛若黃鶯出穀,充滿無限喜悅。

  柳梟的目光轉向桃花林的另一邊,花木扶疏的小徑上緩緩步來一道白色身影,頎長俊挺、傲然尊貴。

  隨著距離的拉近,柳梟看見微風揚起來人身後長達腰際的黑髮,漫天花雨呼旋在他四周,襯著那幕開展如瀑的發簾!一陣遮天蔽地的邪氣兒籠罩四方。

  「青雷哥哥,我好想你喔!」小絕色親親密密地奔向來人。

  那白衣男子袁青雷在接住絕色小小柔軟的身軀後,俊邪莫測的臉龐隱泛出一抹溫暖的笑意;不明顯,但已經足夠了。

  為自己報應臨頭恐將連累女兒而煩惱的柳梟霎時有了主意。「何伯,你帶小姐進去換件衣服再來找袁兄弟玩。」說著!他舉步走向桃花林中有說有笑的兩人。

  「絕色,瞧你一身汗與泥,把你青雷哥哥的白衫都給弄髒了,先去換件衣服!順便倒杯茶出來給你青雷哥哥喝。」

  小絕色閃亮如黑夜朗星的眸子在柳梟與袁青雷身上溜了兩遍!最後停駐在袁青雷俊邪的臉上。「青雷哥哥不可以先回去,要等我哦!」

  袁青雷唇角微勾起淡淡的彎弧,笑意不曾上達雙眸。「好。」

  小絕色溜下袁青雷懷抱,跟著老管家蹦蹦跳跳跑回屋裡。

  柳梟和袁青雷默然無語地目送小絕色的身影消失。

  良久,直到又一陣花雨在風兒的逗弄下兜旋了他們一身,袁青雷才淡然開口:「柳大哥特意支開絕色是有話跟我說。」不是問句!平板的直述彰顯出說話者的自信與氣勢。

  「我該稱你什麼?」柳梟笑望他。「袁兄弟?袁欽差?還是袁王爺?」

  「哈哈哈……」狂放的笑聲裡溢滿邪氣兒。「那麼你呢?柳大哥,你希望我如何稱呼你?」

  「柳梟,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又號:柳霸風。」袁青雷厲瞪著他。「十二年前一舉擊殺官兵一百三十一人,而後逃逸無蹤的江洋大盜。」

  「就是我。」不推諉,柳梟乾脆地承認了罪狀。「既然你已發現了我的真實身分,你想怎麼做呢?」

  「捉你歸案。」北原國史上最恐怖的極惡盜賊,袁青雷已查了他三年,好不容易才證實桃源谷裡的柳居土就是柳梟。他怎可能輕放賊人干休?

  「可以,只要你打得贏我,柳梟便隨你回京接受國法制裁!否則……」

  「袁青雷自動消失!柳梟之罪從此一筆勾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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