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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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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心知他又想起通寶當鋪馮老闆一家三口的枉死,便走過去捏捏他的手,給他一抹鼓勵的眼神。 他也知事已成定局,追悔無用,應展望將來,可惜心結太深,總是難解。 不過他還是勉強自己彎彎唇角,輕聲道:「我沒事。」 她才不信他,握住他的手,一股溫和的內力沿著他的掌心流入他體內,慢慢梳理過他全身經脈。 齊皓閉上眼,深吸了幾口氣,胸口的鬱悶終於稍減,便對著強盜頭道:「不知大哥如何稱呼?」 「大哥?你叫我啊?」強盜頭見他一頭白髮,雖然童顏未老,怕只是養生得宜,年紀……最少是坐五望六了吧?「我才三十,你叫我大哥?」 秦可心掩嘴輕笑。「他方二十五,不叫大哥,難道叫小弟?」 「二十五?!」看看他的頭髮、看看他的臉,強盜頭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原來是少年白啊!可惜兄弟一副好相貌了。大哥姓莊,以前人家都叫我莊掌櫃,現在大夥兒尊稱我莊老大。」 「小弟姓齊,我便稱你莊大哥吧!這是內人秦氏——唔!」秦可心被他的介縉弄得嬌顏羞紅,在他腰間掐了一下。 齊皓悶哼一聲,還不能露餡,只能硬撐。「她江湖匪號醫神,行走四方,只為義診。剛才內人只是一時淘氣,與莊大哥開個玩笑,其實我夫妻二人並無餘財、也沒有人會為我們付贖金的。」 「神秘的女醫神……我聽說過,她一身白衣、白鞋、白巾覆面……咦,你的白巾呢?」 秦可心翻了個白眼。「誰能一天十一一個時辰都白巾覆面,我總要用餐、洗浴吧。」 對喔!」強盜頭腦袋點了兩下,突然大叫:「你是醫神,太好了,最近寨裡不知怎麼回事,幾個兄弟先是發燒、嘔吐、失眠,接著全身就起了紅疹,第一個發病的兄弟那紅疹昨兒個又轉成膿皰,現在都燒得不醒人事了,也不知道……」 秦可心呆了,隱約間,齊皓注意到她的手在發抖。 「怎麼了,可心?」 「痘……痘瘡……」她結結巴巴。 認識這麼久,他還沒見過她如此失態,心頭也是一驚。「你說清楚點,什麼瘡?」 她閉上眼,吸氣、吐氣,好半晌,鳳目圓瞪,直視強盜頭。「你聽著,從現在開始,寨裡的人不准再下山,那些患病的人也要隔離,不許再彼此接觸,聽見沒有?」 「可心,你這是怎麼了?」齊皓拉拉她的手。她看著他,癡癡地,兩行淚就流下來了。「齊皓,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發生什麼事啦?好端端的,你怎哭了?」 「我不該好玩的,更不該拉你一起上山,他們那極可能是痘瘡,疫症的一種,我也治不了了。」 他腦袋也是轟地一陣響。痘瘡,他怎會不知道? 大齊立國二十六年,淮南爆發疫症,患者起初是發燒、嘔吐,三、五日後便起紅疹,接著轉為膿皰疹。那場瘟疫令淮南十萬百姓十去其九,僥倖活下來的,身上和臉上也會留下密密麻麻的痘疤。 那一疫讓大齊國力大傷,險些釀成巨變。 想不到,事隔兩百餘年,那疫症又來了。 他覺得身體一直在變冷,心不停、不停地往那幽深的黃泉處墜落。 身為一名醫者,面對像痘瘡這樣強烈、恐怖的疫症,秦可心責無旁貸。她必須留下來,哪怕只是做到制止疫症的傳播,也是好的。 她明令山寨中人,不論男女老少,一個也不准再下山。萬一疫症控制不住,哪怕得放火燒山,與疫症共亡,她也在所不惜。 但人總有私心,她無法讓齊皓陪她赴死,便暗地裡勸他。 「你走吧!你才上山,又沒有接觸過病人,應該沒有受到感染,現在離去還來得及。」 他看著她,拉起她一縷烏髮,黑亮柔軟,像上好的綢緞。 他湊近深嗅,一股幽香鑽入鼻間,是綠草的清新、臘梅的冷冽,還混著藥物的香氣,既魅惑,又惹人心憐。 他是知她的,平凡的外表下藏著高潔的靈魂。游走四方義診的女醫神,絕對不會為自己活命而拋棄病患不管。 她已經有了犧牲的準備,那他呢? 身為一國之君,他沒有為這個國家付出一點貢獻,難道還要在這緊要關口,舍去大齊的百姓不顧? 況且,在這些不知明日在何方的人群中,還有一個是他擺在心上,發誓要守護一生的至愛。 讓他棄她獨自偷生,與挖了他的心何異? 人若無心,雖生猶死。 「疫症這種東西,沒到最後關頭,誰知感染了沒?我記得兩百多年前,痘瘡是由淮南一座叫填花鎮的地方流傳開來的,開始出現死人的時候,填花鎮民驚慌四散,朝廷則下令各府縣州道,小心安置難民。誰知道這個命令卻讓疫症傳播開來,短短三個月,以填花鎮為中心,方圓百里幾成死域。此後朝廷嚴令,一旦發現痘瘡,徹底隔離,再不准百姓四處游走,以防疫症擴散。你說,這時候我還能走哪兒去?」 「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呢?」她清楚這種念頭很自私,但她只想保全他。 「萬一我在山下發了病,怎麼辦?」 「不會的,你才上山不到一個時辰,沒那麼容易感染。」 「倘使我就是倒楣,已受感染又如何?」 她氣得淚水直淌,洗濯得那張雪白嬌顏更顯憔悴。 「你這人怎麼這樣?你你你——你就不能往好處想嗎?」 「往好的想啊……」他薄唇兒抿起,一彎笑弧像春雨那麼溫柔。「要不咱們就在這兒成親吧!人多、喜氣也夠,若有萬一,咱們夫妻生死不離,也是美事一樁。」 她拉著他的衣襟,哭得唏哩嘩啦。「你這傻子、呆子,待這兒和我……有什麼好的?你別忘了,你還是個皇帝,宮裡還有大把事等著你,你若不幸,這國家你都不惦念嗎?」 「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聽人說我傻,真是新鮮了。」拍著她的肩,他想笑,偏偏沉吟半晌,出口的卻是一記長歎。「可心,我出宮都多久了,這點事還看不透,枉我一雙『毒眼』之稱。」 她身子一僵。「你什麼意思?」 他定定地看著她。「你綁我出宮,就沒打算讓我回去,不是嗎?」 「我……」她低頭,目光閃躲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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