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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小瑤!」他有點糊塗了,一開始他們不是在討論她要怎麼跟他撇清關係,以免丁兆遷怒於她嗎?怎麼現在變成她要跟他合力開發農莊了?而且……她似乎有些歡欣,又有點兒洩氣,難道他又做錯什麼事惹她不高興了?

  該死!他恨恨一咬牙,一定要想辦法哄得她開心才行。可是要怎麼做?送花?珠寶?寫情書?還是乾脆在報上刊登愛的啟事?

  他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在原地團團轉了起來。

  姚瑤坐在農藝社那塊小小的水田前,目光凝定在那些才插入沒多久的翠綠嫩苗上。

  農藝社本來沒有稻田的,那些社員喜歡種花、種菜、種水果,就是不愛種稻。

  這塊田還是她進了大學,加入農藝社,慫恿父親捐了百來萬給學校宿舍裝冷氣才換來的。

  她在這裡花了八年的心血改良稻米的品種,希望種出比日本越光米更加卓越的稻米,讓米也可以成為一種高經濟作物。

  她想要讓爺爺……不,與其說她執著於種田是為了爺爺的遺願,要讓種田人都能以其身分為榮,不如說,她更忘不了小時候,那在田園問縱橫無敵的自己。

  十五歲以前,誰不誇她長大後會是個最好的農人?每家的家長都會指著她告訴他們的孩子,長大後要學姚瑤姊姊那樣,她是大家的榜樣。

  然後有一天,所有的榮耀突然消失了,種田……蠢蛋才會去種田,現在聰明的人都去做生意了。尤其他們的土地被徵收,家裡忽然多了大筆現金後,誰還去種田?

  姚瑤的專長變成了人們恥笑的標的。她再也不是個模範生,而是一頭黑豐了。

  她曾經以為自己不在乎,管別人怎麼說,她自有一番價值觀。

  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照樣逍遙快活,年年延畢、年年在農藝社裡作威作福,當然,也年年被父母念到臭頭。

  她反正聽得也習慣了,左耳進、右耳出便是。

  直到現在……她看著這片小小的水田,遙想那個在山林中墾荒的高壯身影,他也是一個人默默努力著,沒有其他人的支持,唯一依靠的就是心頭一片堅強意志。

  姚瑤這才發現,她其實很在乎、很在乎自己從高高的雲端上跌落,在她還茫然未知前程的時候,無數譏笑又朝她投射過來的那種痛苦。

  她表現於外的粗魯無禮只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那麼悲慘而已,事實上,她的心每天都在滴血。

  將心比心,此刻幾乎算是眾叛親離的丁絡又是怎樣一番心思呢?

  他苦不苦?悲不悲?後不後悔就為了一個她而令自己變得如此狼狽?

  幾個同社團的社員經過她身邊,刻意地放輕了腳步,直到走遠了,才飄來幾句淡淡的對談。

  「姚學姊是怎麼啦?都坐在那裡一天了,動也不動,是不是哪裡有問題?要不要叫救護車?」

  「閉嘴,你不要命了?敢去管姚學姊的事,人家老爸每年捐給學校多少錢,連校長都不敢管她的事,你要想順利混畢業,記住,一看到姚學姊,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風裡的對談漸漸淡了,再不可聽聞。

  姚瑤唇邊泛出一抹苦笑。看來她在這裡的惡人做得很成功嘛!也許在這些學弟妹的眼裡,她的評價大概就跟丁兆沒兩樣吧?

  「算了、算了。」她閉上眼,兩行淚滑下臉頰,沒有停歇地,一滴一滴滑落,在泥地裡,卻是半片煙塵也沒有激趄。

  足足有一個小時,姚瑤就是看著這片小水田默默掉淚。

  偶然有幾個人經過,看到她的淚,嚇得神魂都要飛出去了。

  似乎有人去通知了教授,然後,消息不知是怎麼傳的,最後竟連校長都驚動了。學校最大財主的女兒在這裡哭呢,難不成遇到了什麼校園欺負?可是一向只有姚瑤欺負人,誰能欺負得了她?

  真讓她痛苦到一個人躲起來哭個不停,那問題一定很嚴重了,萬一爆發出醜聞,天哪!別說學校要失去姚家這個大財主,那些記者也會把整座學校給踩平。

  最後是校長不知道被哪一個死沒良心的傢伙推了一把,害他踉艙地直撲跌到姚瑤身邊,還是姚瑤已經把情緒發洩得差不多,神思漸漸回籠,感覺到校長的窘境,伸手扶了他一下,否則他就要一路滾進水田裡去了。

  姚瑤看看校長,據說他才五十出頭,頂上的毛掉到沒剩幾根了,配上一副瘦削的身板、兩顆小到只比葡萄乾大上一些的眼睛,說他七十都有人信。

  不過他這樣急速蒼老,她似乎得負部分責任吧,記得當年她方入學時,校長還是英姿勃發,很是威風的。

  而那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這幾千個日子裡,她就在學校裡作威作福,比如農藝社裡本來沒有水田,她就硬是要了一塊地來種稻子。當時學校本來是想將那塊地用來建體育二館的一部分,結果被她這麼一搞,體育二館原本圓形的設計硬生生缺了一角,變成了四不像。她不想用化學肥料,要自己做天然堆肥,不過第一次失敗了,那些個雞糞、草灰什麼的還差點熏死了校裡半數師生,就連那些教授、副教授也讓她氣哭了好幾個,雖然最後都被她老爸用大把鈔票擺平了……嗯,現在仔細算一算,姚家在這間學校的投資也夠蓋上一、兩棟教學大樓了,難怪這些頂頭人物儘管對她頭痛得要命,還是想盡辦法讓她留在學校裡,對她的惡行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偶爾她太過分了,就是讓她寫一份悔過書了事。

  其實她哪裡寫過什麼悔過書,都是幾疊鈔票砸下去,就讓幾個學弟、學妹代勞了。校長也知道,只是不說破。畢竟……現在的世界,連一些小國家的爵士頭銜都可以用錢買了,還有什麼東西是錢辦下到的?

  古有周處除三害,現在姚瑤要親手為這間大學解決自己這個大禍害了,不曉得她前腳一定,他們會不會立刻在後頭放起鞭炮?

  她雙手一個用力,讓校長站穩一些。「校長——」

  「姚同學,你……你被欺負了嗎?那……咱們有話好說,總之呢……就是別透露一點風聲出去,我會把欺負你的人狠整一頓的,退他學你覺得怎麼樣?不夠嗎?那……我再撥一塊田給你……還是你有其他要求,儘管說,只要我辦得到,絕對讓你滿意。」校長算是愛慘姚家的錢,又怕死姚瑤的火爆了。

  一時姚瑤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果然,她惡名昭彰,連校長跟她說話都要這麼小心翼翼的,其實她只是……眼眶忍不住泛酸,她又想起丁絡了,想起他獨自一個人鋤地的身影,就憑他一個人要對抗丁兆整個勢力,多像從前的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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