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董妮 > 愛戀華爾茲 | 上頁 下頁 |
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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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碠然接到盧卉卉的電話通知,楊芷馨已經知道十年前的事了,他以為她回來後一定會找他興師問罪。 誰知她什麼也沒問,回家後,逕自進房,一句話也沒跟他提過。 她是不在意嗎?還是沒聽清楚盧卉卉的話?也可能兩者都有。 「真是麻煩。」他懊惱地長歎一聲。「還是快點將事情解決,省得夜長夢多。」 他拿起電話,開始撥一個已經很久沒連絡的號碼。當年立下約定後,他們也說奸不再連絡,以免麻煩。 然後,十年的和平過去,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與這個人相見了,想不到事態丕變,他們終究註定糾纏。 電話響了三聲,一個女人接起來,「喂」了一聲。 君碠然愣了一下,記得他們曾經說好,這支專線只限他與他使用,怎麼突然冒出一個女人來? 他試探性地問了句。「請問楊文耀先生在嗎?」 「你等一下。」女人把話筒擱下。 她的口音帶著一股外國腔調,像是……越南看護。 「我是楊文耀。」不過半晌,話筒重被接起,傳來一個蒼老無力的聲音。 「君碠然。」他回話。 沉默瞬間降臨。 三分鐘後,一個疲憊的歎息響起。「我猜你已經發現,靜止的時間又開始轉動了。」楊文耀說。 「當初你明明答應我,要將事件永埋於過去的,為什麼違約?」君碠然聲音透著冷硬。 「因為我老了,該享的福都享過了,再活也不過數月,所以想做個了斷。」 「了斷什麼?那件事的法律時效早過了。」 「只要他再度動手,犯下新的案子,就會產生新的時效,這一回,我會在時效內逮住他。」 「SHIT!」君碠然甩下電話,這個混賬老頭竟想利用楊芷馨的命來了斷一切,他不會容許的。 「老狐狸,你以為我什麼後路都沒留就與你做了約定嗎?走著瞧。」要鬥法就來,他君碠然不會輸的。 氣呼呼起身,他捉起車鑰匙,一個箭步沖出客廳,沒留意到二樓的主人房門口,一道纖細的女影,手中持著一隻無線話筒。 「現代科技真好用。」楊芷馨利用電話分機竊聽了君碠然與楊文耀的談話內容。「不過他怎會認識楊文耀?」那個龍揚集團的老董事長,也是她背後的資助者,想不到他兩人竟有來往? 原來她被一隻狐、一隻狼給騙了,還一騙近十年,真是可惡! 「我倒要瞧瞧,你們在搞什麼花樣!」扔下話筒,她也捉起車鑰匙,追在他身後而去。 *** 君碠然想過要面對一隻成了精的老狐狸、一個難纏到極點的敵手、一個冷酷無情的臭老頭:就是沒想過,會見到一名命不久矣的枯稿病人。 楊文耀面色如土、瘦如骷髏,他甚至已經沒辦法站立,只能躺在床上,等著上帝隨時徵召他的性命。 「很訝異?」見到呆愣的君碠然,楊文耀呵呵笑了出來。「我畢竟也九十五歲了,病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是啊!差點忘了,他是個近百老者。只是近半個世紀以來,楊文耀之名隨著他一手創立的「龍揚集團」名揚世界,外人見他,總覺這企業大亨雄才偉略。幾時他竟已老成這模樣,歲月果真不留情。 「你都快死了,為什麼不將秘密帶進棺材,硬要在此刻挖出?」老人的虛弱讓君碠然軟了心腸,原先準備好的威脅和嚴厲變成了勸說。「把秘密揭露出來有什麼意義?逝者已矣,來者可追。十年前你明明也同意的,況且,你自己也說過,會造成這一連串的悲劇,你也得擔起部分責任,你忘了嗎?」 「怎麼可能忘得了?他們是我最珍視的親人啊!」楊文耀像在回憶什麼,昏黃的眼變得愈加迷離。「我這輩子為了工作犧牲了很多東西。少年時,我讓老婆陪生意對手上床,藉此挖掘對方的弱點,再將其打垮。成功後,我嫌老婆沒知識、肮髒,小老婆一個接一個地娶,可也許是上天的懲罰,我到了三十五歲,還是一個孩子也沒有,我有大小老婆十數人啊!沒有繼承人,我一手打造的企業王國該怎麼辦?我開始尋覓有能力的孩子,找了好幾年,終於給我找到了司仁,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我收養他,教育他,真心想栽培他成為我的繼承人。但諷刺的是,收養司仁十年後,老婆居然給我生了一個兒子,我的親生兒子,流著我的骨血,凱聲,他是我這輩子最好的禮物。我什麼也沒想,立刻廢掉司仁,改立凱聲為繼承人。期間有人說我自私、有人罵我無情,即使不是親生子,養了十年,也該有些感情,我就這樣舍了司仁,不覺不安嗎?但我以為,讓自己的兒子繼承我一手打造的事業天經地義,司仁再好也與我不同血緣,他敢有意見,我就把他送回孤兒院去!唉,我……從來不曾去體貼別人的心情。」 「你的確是個自私無情的臭老頭,但也因為如此,十年前,你答應了要彌補。」君碠然不以為此刻是適合談論過往的時機,如何解救楊芷馨脫離危機才是眼下最重要的。「莫非你私心又犯,想反悔了?」 「你說得對,我確實自私無情,我的反覆徹底傷了一個孩子的心。然後不知從何時起,司仁不再對我笑了,也不再爸爸、爸爸地膩著我撒嬌,他叫我董事長,我……當時也不在乎,我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了,誰還要一個不知父母是誰的孤兒?我心裡只有凱聲,我努力栽培凱聲,可說實話,他確實不是塊材料,比起司仁,他的經商能力差得遠啦!但我盲目地依賴血緣關係,這也造成了他們兩兄弟的嫌隙,我知道凱聲根本不拿司仁當兄長看,還經常威脅要趕司仁出門,司仁一直忍著、忍著、忍著……」 「直到有一天,司仁先生終於爆發,開車撞死了凱聲先生,這件事我早知道了。」對於這段往事,君碠然知之甚詳,也只有一句形容詞——自作自受。「我還曉得,司仁先生並非天生殘酷之人,撞死凱聲先生後,他滿心倉皇,來不及收拾屍體就落荒而逃。然後,凱聲先生的屍體被另一個人發現了,他是一個沒有身分的偷渡客,在臺灣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更因為缺少身分證明文件,他找不到工作,只能在街頭流浪,過著不知明天在何處的落魄日子。發現凱聲先生的屍體,及其身上完整的身分證明文件後,偷渡客起了一個念頭,他偷偷埋掉凱聲先生的屍體,盜用了『楊凱聲』之名,順利地從陰暗角落走出,活在太陽底下,他娶妻,還生了一個女兒。但因為頂替他人而活的罪惡感,他一生飄泊,在每一個地方都不敢多作停留,怕被人識破身分。他的妻子因此跑了,他一個男人帶著女兒,從東走到西,再由南走到北,直至十五年前,才在臺北市落地生根。五年後,他去世,僅遺一女,故事到此結束。你還有沒有要補充的?如果沒有,我們可以開始討論有關你違約的事了吧?」 楊文耀搖頭輕笑,又引起一串的嗆咳。「你漏了提,因為不見凱聲的屍體,我堅持不信他已遇害,多年來不停請偵探尋找他的下落,卻因為那位替身東奔西跑,偵探始終尋不出線索,最後直到他們在臺北市定居後,消息才漸漸傳出。我以為我找到了兒子,欣喜若狂,怎知那根本是個西貝貨,而且,他還在我尋去之前病逝了。緊接著,我尋子的消息外泄,為了保住既得之地位,司仁買通我聘請的偵探想掘棺驗證,卻慘遭破壞。司仁因此心一橫,決定斬草除根,才會導致十年前楊小姐迭遭意外的事故。可是最後那位偵探也未達成任務,他在一次刺殺中出了車禍,當場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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