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董妮 > 愛戀華爾茲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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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他終於忍不住找機會向楊父自我介紹,訴盡一腔的敬仰後,他們未成師徒,反而成了忘年之交。不過私底下,他還是喜歡叫他師父。 他告訴楊父自己的苦惱,楊父介紹他上道場,習柔道、學空手道、練劍道,甚至還親自教導他追蹤、隱藏、搏鬥……等各式技能。 他的生活如同一下子從地獄升上了天堂……嗯,差不多啦!如果不把楊芷馨算進去的話。 她是個討厭鬼,不管他做什麼事她都要取笑他,從他的服裝、走路的方式、到吃的東西,她沒有一刻不找他麻煩。 奸幾回,他恨不能揍她一頓,但她是個女孩,又小他很多,是男人就不能對弱小動手,況且打贏一個小女娃也不值得開心。 他一直忍著,卻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下發現,她的年紀根本不比他小,甚至還比他大了兩天,全是她嬌小的身材,和一張純真可愛的娃娃臉騙了他。 他氣得說不出話來,終也忍不住接受了她的挑戰,與她動起手來,結果,被摔了個七葷八素,又一次認清自己的無能。 天曉得,楊芷馨根本沒上過一堂正統的搏鬥課,她只是站在旁邊笑、觀察、模擬,就輕易地打敗了他。 他又氣又嘔,為了爭回一口氣,費盡力氣鍛鏈身體,好幾次,他在柔道場上被摔得昏了過去,甚至日夜練習劍道到雙手發抖,連只碗都捧不起來,他將自己操得不成人形,目的只有一個——打贏她。 但他再沒機會與她真正過招了。 三年後,他父母失蹤,留下大筆債務,君家頓時陷於一片愁雲慘霧中。 好日子過去了,他不得不為現實生活打拚,想了很久,他決定去讀軍校,因為他們供應食宿。這是唯一不需要花太多錢就可以受教育的機會,等軍校畢業後,他或許可以轉調查局,他一直憧憬那樣的生活,緊張、刺激,又可以報效國家。 他將結論告訴楊父,以為他會贊同,但令他感到震驚的是,楊父勸他放棄讀軍校的念頭,卻說不出一個具體的理由來。 這是他第一次與楊父在觀念上產生差異,他又怒又慌,感覺好像被整個天地背叛了。 楊父最後迫不得已同意了他的決定,但卻告訴他:大家都說民主社會人人平等,可事實卻不然,尤其在越封閉的地方,上下尊卑的界定越明顯,他是個好孩子,可惜太天真,希望他能早一天認清現實。 初始,他並不瞭解楊父話裡的真意,也沒機會問清楚。因為那之後,他就辭掉沖印店的工作,再沒見過楊氏父女了。 不過答案卻在不久後自動浮現。在他家面臨經濟困境,房子被查封、家產遭拍賣,天天有人追著君家五姊弟還債後,老師對他另眼看待,同學遠離他,朋友與他斷交,甚至由他代表學校參加演講的事也遭到取消: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不平等」。 經過深思熟慮後,他打消了就讀軍校的念頭,恰巧那時姊姊建議成立「販夢俱樂部」,利用四個弟弟的美色賺錢還債。他一口同意,金錢雖非萬能,但貧窮卻會折損人的尊嚴,為了活得抬頭挺胸,他一定要不擇手段,儘快將債務還清。 他辦理休學,改讀夜校,並再次回到沖印店打工。 可說實話,這裡的薪水真是低斃了,對於君家的債務根本沒有幫助,他要聰明的話,最好另謀高就,到加油站打工都此待在沖印店好。 但他就是忘不了過去在沖印店裡度過的青春歲月,那時他對人生充滿了夢想,一心一意想要做個英雄,為國家社會貢獻心力。 可惜最後他失敗了,只能成為一個懦夫,躲在角落暗自緬懷過去的光輝。 就這樣過了幾年,一夜,他正準備關店,楊芷馨像一道光,射進了他失去希望的黑暗人生。 她淚流滿面地走向他。「爸爸病逝了,臨終前他一直叮囑我,一定要找到你,看你過得好不好。」 他如遭電擊,久久無法言語。 「幸好你還在這裡工作,我才能找到你。」她看著他,表情從哀傷逐漸轉成疑惑。「你沒什麼話說嗎?」 他呆呆地,一動也下動。 她突然對他破口大駡。「虧爸爸這麼關心你,結果他死了,你居然連一滴淚都沒流,你真是個渾賬。」 她說的對,他是個渾賬,但他真的哭不出來。他的身體好像缺少了什麼,讓他在這瞬間失去了一切知覺。 「你該死!」悲傷將怒氣煽成烈焰,她隨手捉起一隻相框朝他扔了過去。「你的師父、我的爸爸死了,你竟然無動於衷,王八蛋!」 他的目光清楚地捕捉到相框飛來的軌道,它一寸寸地接近他,他卻遲遲沒有側身躲過;最後它終於砸中他的額頭,砰地發出一記好大的聲響。 頃刻間,他像個被啟動開關的機械娃娃,顛顛倒倒退了幾步。 下一秒,一絲鮮血沿著他的額頭滴落胸前,在他白色的襯衫上渲染出一朵詭異妖豔的紅花。 他呆望著它一會兒,一股火般的激烈情感在體內爆發,他控制不住地抽搐起來。 「師父……」他發出無聲的呼喊。 楊芷馨訝異地發現他沒有表情的臉上正流下兩道紅色的水漬。那是他的淚和著他的血的結果。 「碠然!」她恍然大悟,他不是不悲傷,而是驚呆了。她走到他身邊,張臂環住他抖顫不停的身體。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父母失蹤、君家破產都不曾讓他感到如此無助;但楊父的死亡卻像一隻巨錘硬生生地敲碎他的防禦網,將他推向崩潰邊緣。 她輕搖著他的肩膀。「爸爸離開時非常安詳,並未受到太多的痛苦。」 那又如何?楊父畢竟是死了,再也回不來。他身邊的人接二連三地離開,而他究竟能捉住什麼? 「別這樣。」她抹著他臉上的血和淚。「爸爸不會希望你為他如此難過的。」 難過?那根本不足以形容他的情緒于萬一,他是絕望啊!不管他如何努力,都改變不了他是個膽小鬼的事實。 「振作點,碠然,看你這樣子,爸爸不會安心的。」她親吻他的臉、他的額,心痛地將他緊緊抱在懷裡。 她的體溫像一把火,將他周身的冰冷融出一道缺口。「師……師父……」被凍了許久的聲音終於磨出喉頭。「他再也不會有任何感覺了。」 「嗚嗚嗚……」想起相依為命的父親就此永別,她也忍不住擁著他放聲大哭。「爸爸、爸爸、爸爸……」 「師父……」他摟著她,與她一起舔舐那喪親的至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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