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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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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雲中吐舌皺眉,做了個嗯心的表情。「那你不去洗乾淨,跑回房做什麼?」好東西可以跟好朋友一起分享,但屎臭味兒嘛……大可不必。 「我怕單獨一人上井邊提水淨身,會有人再踹我一屁股,將我踹進井裡。」屆時可不只是惹來一身臭,而是直接登天做仙啦! 匡雲中抱頭長歎一聲。「那你想怎樣呢?」 「你陪我去淨身好不好?少爺。」 他能說不好嗎?瞧順公公都快哭了。 「走吧!」他自地上爬起,邊走邊蹙眉。「八成又是江彬的人幹的好事。」細數這十來日遇到的暗算,膳食被下瀉藥、床上被放毒蛇、茶水裡有蟑螂、生辰八字給放進稻草人裡釘在牆壁上……哦,差點兒少算了順公公被踹進茅坑裡這一筆。 他扳著指頭算了算。「嘖,那江彬已暗算我們五十來回了耶!平均每天五次,這江表哥還真有空閒。」 「少爺。」順公公跟在匡雲中身後,肩膀重重地垮著。 「什麼事兒?」 「你真的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嗎?」 「江彬派人整我們一次,我就回敬他一次,直到昨天,我已讓他跌進水溝十次、騎馬摔倒三次、吃壞肚子五次,還有……」匡雲中細數著自己的豐功偉業。 順公公忍不住大歎一聲。「可是少爺,不管你整他多少次,他也只當是意外,從沒想過是我們的回報啊!你難道不能想個萬全之策,一舉解決眼前的困境?」 「可是……好麻煩耶!」隨手反整回去很簡單,可說到佈局捕捉敵人,那可有得費心思了;而匡雲中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動腦筋。 「那我們還要在這裡任人欺負多久?」順公公只怕再這樣下去,會沒命活到回西荻。 聽他說得哀怨,匡雲中忍不住失笑。「怎麼?受不住,想回去啦?」 「奴才雖自幼家貧,被賣入宮中吃了不少苦頭,但也沒像現在這樣,全府的人都看我們不順眼,費盡心機想整死我們。」常家的內鬥簡直比皇宮內苑還可怕。 輝映著天邊暈黃的月光,匡雲中棕色透明的眼珠透出一股詭譎異芒。「好吧!我答應你,絕不讓他們再囂張下去。」 「少爺。」匡雲中終於肯想辦法了,順公公感動得老淚縱橫。 主僕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井遑,匡雲中隨手取過水桶。 「少爺,我自已來吧!你乃千金之軀,怎能幹這等粗活?」順公公誠惶誠恐。 「又不是沒做過。」西荻國窮得要死,皇子跟百姓根本沒分別,他還牧過羊、劈過柴呢!挑水,小意思啦,只要別叫他動腦筋,其他什麼都好。 順手將水桶往井裡一拋,匡雲中迅速汲滿了一桶水,遞給順公公。「唷,快洗吧!」 「謝謝……少爺。」順公公邊抹淚、邊解衣裳。想起這回出國,老聽人批評西荻國人好戰,說他們是天底下最卑鄙的人。但事實上他進宮六十年,服侍過八名主子,從老皇帝到現在的五皇子,每一個都是守禮知義的好人。 尤其五皇子匡雲中,他是順公公服侍過最沒有架子的主人,成天在山上晃,跟百姓一起幹活,什麼雜事都做遍了,老百姓們不知道有多愛戴他,外面的人都誤會他了。 順公公忙著淨身,匡雲中站在一旁等他,夜深霧重,四周靜得只剩下順公公潑水發出來的聲響。 「公公,你可瞧見是誰將你踢進茅坑的?」他退後一步,身子斜倚在花園的圍籬上,兩顆琉璃也似的棕色眼珠轉得飛快。 「我沒瞧見,少爺。」順公公一面打哆嗦、一面淋浴;好冷,快凍斃了。 「會幹這等蠢事的只有一個人,但……」他冷笑,眼角瞥見走廊角落,一條人影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我不以為那笨蛋有這麼勤勞,整日不吃不睡,就守在我們身邊,等著我們失去防備時,偷襲我們。」 「奴才不懂少爺的意思。」洗了三遍,好不容易才將身上的臭味洗掉,順公公冷得臉都變成青白色了。 「我是說,常府裡的內奸實在太多了,隨手一抓就一把,全被姓江的笨蛋買通了,時時等著整我們冤枉。」他忽然揚高了語調,好像刻意要說給誰聽似的。「不過這回他們實在過分,竟把一名七旬老人踢入糞坑,不怕惹出人命嗎?」 「少爺,你可猜出踢我的犯人了?」 「八九不離十啦!想想,服侍我們的婢女、打掃西廂的長工,一個個全像撿到銀子似的,突然發了起來;你說,這道理何在?」 「原來是他們。」順公公咬牙。 「怎麼?想報仇?」匡雲中謔問。 「奴才要去問他們,我今年都七十好幾了,他們這樣欺負一個老人家,不慚愧嗎?」 「有道理。好吧!我就告訴你,嫌疑犯是……」匡雲中說著,雙眼瞬也不瞬地瞪著走廊角落,那兒原本有條人影潛伏,卻在他提到「嫌疑犯」三字時,忽爾遠遁。「嘖,跑得倒挺快的。」他低喃。 「少爺,你說些什麼?奴才沒聽清楚。」終於整理妥當,順公公顫抖著身,走到匡雲中身邊。 「我說不勞你親自出馬報仇,明兒一早自有人幫你討回公道。」他說著,脫下外衫被在順公公身上。「走吧!回房睡覺,明早再去看好戲。」 「謝……謝謝少爺……」真是感動,他的少爺既體貼又溫柔,天下間,哪兒還能找到比匡雲中更好的人喔!順公公感歎不已,邊走邊吸鼻子,他不知有一個人心底也正浮著同樣的念頭。 「我以為男人多半粗心,想不到這匡雲中倒是不同。」悠悠長喟發自花園深處的密林中,隨著歎息灑落,一條窈窕身影緩緩步出,現身在昏黃的月光下。 近日,常府裡無法順利成眠的人可不只匡雲中與順公公,常如楓亦是失眠者行列中的一員。 起初,她傷心爹爹的去世,好好一個大男人,前一刻還在廳裡喝茶,怎會轉個身就死了呢?她無法相信,哭得不能自已。 隨後,諸親惡戚找上門,使盡手段欲將常家弄得四分五裂,好一人扛一部分回家享受去。她開始忙著抵禦外侮,睡眠遂成一種奢侈,工作時間都不夠了,誰還有空上床夢周公? 而最近,害她失眠的原因又多了一個——匡雲中。儘管夫婿是她自己買的、婚期亦是她親口所訂,但越接近成親日,她惶惶的心仍免不了憂慮。 真的可以與他成親嗎?他們會不會合不來?雖然相處的日子極可能只有一年,但她並不打算和他演戲,他們絕對會是一對貨真價實的夫妻。 這是她考慮許久後所下的決定,因為不管他們做不做真夫妻,以她特殊的身分,他與她成親的消息都將傳遍天下,一年後,他離開,她同樣是寡婦一名,無法再嫁。 而她必須為鴻鵠書齋的傳承問題負起責任,因此,最好的方法是,她在一年內懷孕,待他離去後,她再以寡母身分撫養親兒為下任書齋傳人。 她把身為女人的幸福與夢想盡數拋卻了,一心只想著為書齋犧牲奉獻,直到死亡那一刻。她不後悔,因為這條路是自已選的,可心頭卻難免落寞,畢竟,註定了孤獨的後半生並不好過。 可方才,在密林深處瞧見匡雲中待部屬的寬厚、遇事的處理態度,以及機靈的反應,突然,她渴望起成親了。「或許與你成親的這一年時光,將是我這輩子最有趣的回憶。」 在常家,她從未看過任何一對恩愛的夫妻。當然,吵吵鬧鬧、大打出手的也沒有;只不過,相敬如「冰」是每一對常氏夫婦的相處原則。 「但這原則用在匡雲中身上絕對沒用。」想起他那張飛揚的俊臉,還有在月光下閃爍著靈黠光彩的棕眸,她粉臉泛起一陣淡淡的熱氣。「你連說帶比半天,不就是想挑動我的正義感,替你爭回一口氣嗎?也罷,沒管好府內下人是我的錯,這件事我幫你擺平,不過下回……」她會袖手旁觀,然後等著看他的手段,那一定會更有趣。 意外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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