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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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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恨無言,他也不想害人,但立場相異,他亦無可奈何。 「為什麼?」常如楓不懂,血濃於水的親人,卻為何要這般自相殘殺? 「你還不明白嗎?像常府這樣一座可怕的牢籠根本不該存在。」常泰泣吼。「說什麼公正無私,其實不過是冷血無情,我娘子是如此地溫柔善良,卻只因為無法生育,便被趕出家門。流落在外的日子並不好過,儘管我使盡全力想讓娘子開心,但她仍一天天地憔悴,沒多久就病了,而且越病越沉,有一天,她開口向我道歉,她說她對不起我,若沒娶她,我不會被剝奪繼承權,你們可知我聽得有多心痛?我愛她啊!能夠娶到她,比給我十個常家更令我開心。後來,娘子病得好重……她想回家,死在生長的地方,我回家跪求爹娘,我不要常家,只求他們讓娘子回來,讓娘子在這裡合眼。但爹娘不允,說什麼祖訓規定,非繼承者不得再憑藉常府光榮過活。混賬,誰稀罕常府光榮啦?我只想讓娘子快樂,我只要娘子能夠死得安心。可他們說什麼都不答應……是他們,是他們害得我娘子死不瞑目,都是這個狗屁常家害的,沒有這裡,我娘子不會死得這麼慘,娘子、娘子,嗚嗚嗚……」 常恨扶著哭得不能自已的常泰。「我義母最後是發瘋而死的。她生病後,義父一直照顧她,但她卻漸漸失了神智,有一天,在我們投宿的客棧裡,她突然不停地向義父磕頭道歉,求義父原諒她,義父已經不曉得該說什麼了,只能抱著義母痛哭,直到義母哭累,說想喝水,義父轉身倒水,義母就從客棧二樓跳了下去,適時一輛馬車剛好經過,義母當場被馬車撞得粉身碎骨。」 瞬間,抽氣聲此起彼落,伴隨著陣陣啜泣,將房內的氣氛壓抑到最低點。 「所以我要毀了常家,我一定要毀了常家為娘子報仇——」常泰瘋狂怒吼。 匡雲中冷眼旁觀這常家兩代,也許熱情專癡才是常家人的本性,卻為了一個鴻鵠書齋將自己勉強到幾欲瘋狂的境界,實在是太為難他們了。 「珍珠!」常泰哭著,似乎正透過琉璃夫人的臉,與他早逝的妻子重逢。 「泰哥,我是琉璃,不是姊姊。」琉璃夫人溫柔地舉袖輕拭他滿臉淚痕。「其實姊姊病後,曾寫過一封信給我,她說,在常府裡這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怎麼可能?常家……常家讓娘子吃了這麼多苦……」 「但我和姊姊本就是個苦命兒啊!我們的親生爹娘都不要我們,將我們賣給別人,若非乾爹乾娘的善心,買下我和姊姊做泰哥和言哥的媳婦兒,我們早不知流落何方,也許淪落青樓、也許餓死路邊,哪還能夠讀書識字,甚至認識你和言哥這樣的好人;我們不後悔!就算再來一遍,我們還是會求乾爹乾娘買下我們。」 「為什麼?你們太善良了,常家待你們並不優厚啊!」 「夠了!不論別的,光說泰哥和言哥待我姊妹兩人的深情,一切便已足夠。泰哥,姊姊想回家不是為恨,是不舍,因為太喜歡這裡了,所以捨不得離去。」 「娘子……喜歡這裡?」 「最喜歡不過了。我也喜歡,我和姊姊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就在這裡,怎麼會想要毀了它呢?」 好半晌,常泰說不出半句話。難道他做錯了?一直以來,他處心積慮想要毀滅常家,其實不是在報他娘子的仇,而是在傷害她的愛? 「義父!」常恨走近他身邊。「我也覺得琉璃夫人說得對,義母是這樣善良的一個人,怎可能時刻念著要報仇?」 「是這樣嗎?我一直誤會了娘子的意思?」常泰回身抱著義子,放聲痛哭。「娘子,原諒我,娘子……」 常如楓再也看不下去了,如此悲劇到底是誰的錯?「嗚……雲中……」她轉身,卻發現他已消失。雲中——解開困擾常家多年的糾葛後,他就走了,連跟她道別都沒有。 「雲中!」她跑出燈園,至少……至少要跟他說一聲再見啊!「雲中,你回來,你回來啊,雲中……」 「小姐,你在找未來姑爺嗎?他剛騎馬出去了,還交代了一封信要我交給小姐。」一切彷佛都在匡雲中的預料之中,常如楓方跑出燈園,一名下人便適時地送上了他最後的留言。 常如楓顫著手接過信函,打開,上頭只有三行字。「我不會跟你道別的,因為你必須等我,我一定會回來。」 「小姐,姑爺還要我轉告你,解決事情的方法並不只一種,對於你心中的顧慮,他早有解決之道,請你相信他。」下人稟道。 他真的有解決他兩人間差異的方法?他要她相信他、他對她許諾。以前她或許不信,但經歷了方才的變故後……「我相信你,雲中,我相信你,嗚……我一定會等你回來的。」 風中彷佛傳來他瀟灑的嗓音。「相信我喔——」伴著她喜悅的哭聲,在燈園裡旋、盤轉,帶走過去的陰霾,送來未來的新希望。 尾聲 半年後—— 紛紛擾擾多時的常府終在江彬失蹤、常泰出家、常恨浪跡江湖的情況下,有了一個平靜的結局。 至於常言,他早已經「死」了;不過常府卻多了個大鬍子管家——言叔。他並不戀當家的位置,比起得與心上人勞燕分飛,他還寧可屈居奴僕。況且,他也覺得當管家挺有趣的,不論常府內外發生何事,他都能最先知道。 像今早,他就獲知了一個不得了的大消息。 「楓兒、楓兒,不好了,楓兒……」常言的大嗓門一路自外廳響進了內堂。 「爹,發生什麼事了?瞧您急成這樣。」一面整理鬢間的亂髮、一面攏正發上的珠花,常如楓俏步出閨房。 「不對啦!楓兒,你得喊我言叔才行,你老叫我爹,萬一給人發現我的真實身分,那我詐死的把戲不就白玩了?」 那您老還「楓兒、楓兒」地直叫,難道不怕曝光?常如楓沒轍地聳了下肩。「不礙事啦!爹,我早對府裡下人說過,您是我義父,任管家一職只是暫時;這親父是爹,義父也是爹,沒人會懷疑我那聲*爹*裡是否另有涵義的。」 「也對。」常言頷首,況且為了掩人耳目,他還留了一臉大鬍子,應是沒人認得出才是。 「對了,爹,您為什麼大清早找我這麼急?」 「我……」想起來意後,常言臉色由紅轉青。「西荻國傳來消息,五皇子匡雲中……」 「雲中回來了?」提起愛人的名字,喜悅浮上她嬌顏。 常言為難地搖了搖頭。「西荻皇室發出告示,五皇子匡雲中於日前暴斃身亡,全國舉喪三日。」 「怎麼可能?」血色自她臉上褪盡。「他明明說過會再回來的。」他的信還被她縫在繡荷包裡,擱在胸口上,緩緩發散著令人安心的溫度,而他的人……居然死了。「我不信——」她推開常言,瘋也似地往外跑去。 他不會死的,她相信他的保證,他說過會回到她身邊,就一定不會食言。 「雲中、雲中、雲中……」那說他死亡的告示鐵定是謠言,她才沒那麼容易被騙咧! 她要上西荻,她要去找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她絕對不信。 她拚命地跑著,跑過長廊、跑過大廳、跑過前院、直跑出了常府。 「啊!」迎面,一名乞丐與她撞了個正著。 「小心。」對方扶住了她。「沒撞傷吧?」飛揚的嗓音好生熟悉。 常如楓抬眼上望,筆直望入一雙透明澄澈的棕眸。「啊……」淚水滑下,卻被他盡數地舔吮入喉。 「小姐,要買個夫婿嗎?」他對她眨眼,一邊不停地吻著她的淚。 「雲中、雲中、雲中……」蟀首埋進他懷裡,她哭得不能自已。 「這答案是願意嘍!我很便宜,賣你一兩銀子就好。」他笑,高高地抱起她,不停地轉著圈圈。「我回來了,如楓,我回來了——」 是啊!他回來了,教她等了足足六個月,他終於回到她身邊了。「雲中,我想你,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他拉扯著自己一身破衣與滿頭亂髮。「你瞧,我想你想得人都憔悴如昨日黃花了,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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