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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而她只是哭,心痛得無法忍受。

  「別哭、別哭。」他小心翼翼拍撫著她的背。

  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溫暖讓她哭得更加厲害。

  匡雲中說的都是真的,他的無可奈何、他的憂傷悲慟,她至此全部瞭解,但也正因如此,他與她之間的鴻溝更深更廣,天與地的差別,已經無法挽回。

  「嗚……相公……」一聲呼喚,哭的是她無緣的愛人、她不得不做下背叛先祖遺訓的規定,以及她註定了晦暗的未來。

  「少爺,咱們還要在這裡待多久?」看著對面胳臂粗的鐵欄杆、踢踢腳下腥臭的爛泥,順公公真討厭死這個陰暗恐怖的地牢了。

  「不知道。」匡雲中沒睜眼,繼續坐在地上吐息運功。自那夜,他的身分被常如楓識破後,她本來要他服下無心果,成為她終生傀儡的。

  但後來,她卻突然改變主意,命人將他與順公公打入地牢,每天只派一名聾啞婆婆送飯菜。

  至今,已過半月,他沒有再見過她一面。

  不知她好不好?若他身分未暴露,十天前本該是他們的成親日;早已公諸天下的婚禮,卻突然少了他這名新郎倌兒,那場面必定十分難堪吧?

  「我對不起你,如楓。」他實在虧欠她太多了,儘管他撒謊的出發點並非為了自己,但西荻國民是人、她亦同,實在沒理由為了他的國家,犧牲她一人。

  唉!不過現在說再多也來不及了。眼下他唯一能做的是,儘快恢復功力,以保護順公公離開地牢、回西荻,向四位皇兄報告他失敗的消息,請他們另謀他法解決國內窘境。

  至於他。「呵……」唇邊的笑蒼涼似十二月的隆雪,他已決定,後半生將永遠為彌補她而活。如果她還願意要他這個傀儡的話,他甘心服下無心果,從此心底只住她一人。

  「常小姐。」順公公忽地叫道。

  匡雲中霍然睜開眼,陰暗的地牢那端,一點光亮緩緩接近;暈黃的燭火下,照出一張慘白憔悴的嬌顏。

  他起身,慢步走向她,隔著鐵欄杆與她淒然的容顏相對。

  「十五日又兩個時辰不見了。」他揚唇笑道。

  常如楓鼻間倏地一酸,如今才知相思磨人,不過十餘日,她已想他想得快要發瘋。

  「你好嗎?」他探出手,撫著她微涼的頰。「你瘦了,是想我想的吧!」

  「唔……呵……」忍不住鼻酸,她流下淚,但唇角卻彎起一朵許久不見的笑花。這世上也只有他能夠左右她的情緒如此徹底,要她笑就笑、要她哭便哭。

  他美麗的棕眸底添入了幾許紅絲,看得人不禁心碎。「但你想我一定沒有我想你多,因為我比你瘦多了,瞧……」他的手臂穿出鐵欄杆拉起她的手,湊近他臉頰。「是不是變得好瘦?可見我是多麼地思念你,茶不思、飯不想,日日夜夜只念你一人。」

  她蠕動著雙唇,想開口罵他又說譚話,就像以前那樣,與他嬉鬧地開著玩笑,將平凡的日子妝點得如虹彩般光輝絢爛。

  但她說不出話來,喉嚨像梗著把粗沙,讓她滿腔言語只能變成一連串無意義的氣音。

  「你的無心果呢?拿來給我吃吧!再這樣看不見你,我可受不了,情願吃了無心果,變成木偶也沒關係,只要能永遠跟著你。」他說得好輕鬆,話中甚至帶著笑,仿佛是個三歲小童正在討糖吃。

  但她卻再也聽不下去了,無助的螓首低垂,滾滾熱淚灼燙了他的手。

  「如楓,別哭,如楓……」她的淚讓他慌了手腳。「你已經不想要我的陪伴了嗎?如果是,我願意走。」

  她搖頭、又點頭,淚流不止。

  「如楓!」他隔著鐵欄杆將她擁進懷裡。「我的寶貝,如楓……」

  他們是真心相愛的啊!為何卻無法相守?她的心好痛,好想呐喊!為什麼?誰能給她一個答案?

  一旁的順公公看著這對無緣的有情人,同樣忍不住讓淚水縱橫了一張老臉。

  「雲中……」常如楓噯啞地喚著他的名,深深嗅聞著他的味道,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她一定要努力記住他的一切。

  「怎麼了?」匡雲中輕應。

  她搖頭,再度深吸口氣,讓她的身體充滿對他的記憶。

  好半晌,她頭著小手,解下系於腰間的鎖匙,打開了地牢門。

  「如楓?」他站在牢裡看著她,瞧見她臉上認命似的絕望,心頓慌。「你是什麼意思?」

  「我去了趟西荻國,」她說,不僅聲音淒涼,連原本籠罩於周身溫暖的氛圍都變得寒冷了。「也看見你說的人間煉獄了。」她自懷中掏出一本書遞給他。「所以我下了個決定,請你走吧,回西荻去盡你應盡之責任。」

  他看了書皮一眼,卻沒有伸手接過。「你要將《上古異志》給我?」

  「正確的說,這是你要的黃金傳說解答。我已解開黃金埋藏地點之謎,也全寫在裡頭了,連同採金所需要之物事、技術……全部都有。」她將書塞進他懷裡,轉身往外走。「我也只能幫你這麼多,剩下的,你好自為之。」

  「等一下。」匡雲中急步追上她,大掌抬起她蒼白如紙的嬌顏。「你……」他果然沒想錯,她是抱著必死之決心甘冒天下之大不題、背叛鴻鵠書齋來幫他的。

  可一名理該永持公正的撰史人,卻對三國之一產生私心、破例相助,這樣一份過錯,又會被如何處置?

  即便外人不追究,常如楓的良心首先就不會放過自己。

  不!他不能走,他一走,她就死定了。

  「來,我帶你去看一些東西。」這回換他拖著她的手往外走。

  「你不是得趕回西荻?」她掙扎著,不想再與他糾纏下去,當斷而不斷,不過是多添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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