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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第六章 梅花香自苦寒來

  大紅的喜服穿在身上,卻是沒有一分喜慶之色,看著外頭豔紅的一片,姚可的心底猶如冷窖般冰冷,從前的一切皆離他遠去了。

  他看著看著就閉上了眼睛,嘴裡的醇厚酒香變成了淡淡的花香味道,帶著清雅脫俗的青蓮的影子。

  睜眼的時候看到的是席玉閭帶笑的面容,他道:「姚兄今天可是新郎官,怎就一個人躲在這偏僻的地方呢?」

  姚可勉強扯出笑意,回道:「要是早知道席兄會這麼早來,我定是要在門口親迎的。」

  席玉閭擺手道:「不礙事,不礙事,我知道今日姚兄是個大忙人。」他頓了一下,接著又道:「這是妹子的賀禮,請姚兄一定要收下。」說著,掏出一條上好的羅絹來。

  姚可的身子有一瞬間僵硬,眼睛愣愣地看著面前好久,才遲遲地伸手接住,軟滑的料子在手中劃過,牽連起千絲萬縷的情緒,那些以為被他深埋在心底的感情皆如細細的塵埃,一撩就起,滿心滿身都是痛楚。

  她如何能輕易放下?如何能,而他又為何不能?

  他抬頭凝視著面前笑得尤為燦爛的男子,反倒也開懷地笑了,「席二小姐才華過人,這個羅絹,我倒是要好好地珍藏的,日後或許還能派上什麼用處,不是?」

  席玉閭眼眸一閃,接口道:「是要藏著的,有些東西藏著總比整日讓人知曉的好。」

  席玉閭話中的意思他不想探求,只是今天,讓他放縱一回。

  當朝辛兵司天官共有三個女兒,各個都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華橫溢,若是沒有席二小姐席玉簪的話,覓城才女之名定是要落在這三個女子身上的。

  他的新婚妻子不僅有才氣,長相更是秀美,能娶到如此嬌妻,也是他的福氣了。

  新房中,他坐在床沿,與新娘並排而坐,大紅的燭火照得房中紅彤彤的一片,身側的新娘低著頭,那是因為嬌羞,而他亦是低著頭,手裡卻拽著一整晚都沒有放下的羅絹——

  [懷揣醇香夢中傾

  無道莫名心頭縈

  夢中傾,心頭縈,終究也只能放在夢中,放在心底了,那是一份道不出的情。

  六王爺郝朔與席府二小姐玉簪的婚宴辦得也算隆重,許多人都不明白席氏一族怎就將嫡親的小姐下嫁于一個不得勢的病王爺,許多人也不看好這場席氏一族與皇族的第三次聯姻,只因對象不對。

  皇后娘娘親自主婚,為這場不被看好的婚姻增加了點色彩,即使當年六王妃慕容氏嫁入王府時也沒得到這份榮幸。

  她被早早地安排進了婚房,屋外還是白晝的明亮,屋內卻已經點上了喜慶的紅燭,透過頭頂上繡龍畫鳳的紅蓋頭,她看到了搖擺的火紅燭光越來越濃烈的焰火,然後,她想到了這是自己的婚禮,今晚是自己的洞房之夜,從今以後,她不再只是席府疼上掌心的明珠,而是這六王爺府中的一隅,眾多女子中的一名身份尊貴的側妃罷了。

  手中緊握著一柄玉如意,喜娘說:「這叫稱心如意,祝王爺和王妃往後和和睦睦,日子舒心暢心。」

  王妃,聽到這個詞簡直就是一個諷刺,她只是個側室,說得好聽是個側妃,說得難聽點就是個偏房,若是在其他大戶之家也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側室,若非顧及著她背後的家族勢力,哪會有今日的這般隆重的宴請。

  郝朔是以正妃之禮迎娶她,加上皇后娘娘的親自主婚,禮成後她也沒有拜會過正妃慕容氏就直接被送進了新房,想必日後定是要別人記恨的。大哥只想著要她出嫁得風光體面,終究還是忽略了這點,人無完人,他終究也還是個凡人啊。

  「小姐,您一天都沒進食了,趁著外頭正熱鬧,吃些東西吧。」如意在她身側低聲說。

  她搖頭決絕,只是伸出一隻手握住了旁邊站立著的身影,摸索到手的方向,她緊緊握在手中,感覺對方身影一震,隨後又放鬆下來。

  她說:「如意,往後就我們兩人了」

  就她們兩個人了,在這陌生的府邸之中就只有她和如意了。出嫁那日母親欲言又止,她主動開口,那日,吉祥的命運就此定下了。

  吉祥的毛躁一向不融于席府,以往她可以安然度日是靠著席府二小姐的庇佑,身後有著一個受寵小姐的縱容,府中的下人們當然也就由得她胡鬧,可是一旦沒有了這座靠山,往後的日子她要如何過得?

  感覺到如意回握緊了她的手,手上的力道是輕微的,正如她這個人一般,內斂而不外露。

  這場婚宴他們都明白,只是一次聯姻,就如外人所看到的一樣,一次皇族與席氏一族的再次聯姻,外人沒看透的是,這場聯姻只會成功不會失敗。

  前頭是雜亂的聲音,喧鬧聲不間斷,往來賓客無不是看在席氏一族的面子上而來的,或許還有的是因為看熱鬧,看看這場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鬧劇往後該如何收場。

  目光環顧四周,酒氣橫生,在無人注意的時候,郝朔的嘴角露出嘲諷的弧度,他在譏諷世人的附庸,鄙夷他們的世態炎涼,總是想著跟著局勢而行,卻從未想過自己要成為這局勢的掌舵人。

  視線越過層層人群,他看到了身型硬朗,笑容和藹的老人,他的四周圍繞著士族學子、高官大臣,那個老人便是他的老師——當朝舉足輕重的前太子太傅童世。即便隱退官場多年,其門生遍佈朝野,勢力依然猶存。

  隔著人群,老人朝他投去一眼,輕微地點頭一笑,周遭的人都未能留意他們之間的微妙。

  「看來,你果然是準備已久。」玉閭不知何時來到了身側。

  他轉頭看去,嘴角依然是和煦而謙和的笑容,白淨的面容從容不迫,沒有絲毫被識破的窘境,「太傅常常教導我們,靜坐常思己過,閒談莫論人非。這便是思己過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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