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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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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你大男人都嫌累贅,那女人要那座石頭牌坊做啥?」陳敖笑眯眯地說:「既不能拿來變賣,也不能拆下石頭蓋房子,為了這座怪物,一輩子孤孤單單的,送我還不要呢。」 衙門外傳來如雷掌聲,都是婦女百姓給予陳大人最熱烈的支持。 陳敖滿意地笑道:「男歡女愛,陰陽和合,這才是天經地義之事,否則你我從何處來?盧氏十年含辛茹苦,拉拔幼兒長大,死去的王家哥哥九泉有知,也該心存感激,讓妻子另覓良緣,與有緣人白首偕老才是。」 王彪驚道:「不行!大人你不可以這麼判,嫂嫂就算不要牌坊,也應該恪守女誡,遵三從四德,做兒女的表範。」 王家少年講話了。「好,叔叔你提到三從四德,夫死從子,爹死了,娘從我,我要娘嫁給恩師,可以吧?」 「你這個不肖子孫,胳膊肘向外彎!」 「你當叔叔的從來不理會我和娘,現在娘要嫁人,你倒很關心了?」 啪!驚堂木用力一拍,陳敖收起笑臉。「誰也別吵。唐少楠,本官問你,你愛盧氏,還是愛錢財?」 「學生喜愛盧氏,平日教書賣文為生,不需要王家錢財。」 「男子漢敢言敢當,本官佩服。」陳敖在座上抱個揖,又轉頭道:「盧氏,你願意嫁唐秀才為妻嗎?」 盧氏驚訝地抬起頭,看了兒子,又看了唐少楠,最後紅著臉低下頭。「小兒已為民婦作主了。」 「好,唐少楠,本官命你擇吉日娶盧氏進門,別忘了送張喜帖過來衙門,做為本案結案的憑證。」 「多謝大人玉成婚事!」唐少楠欣喜不已。 「大人啊!」王彪睜大眼睛,喊得驚天動地。「你不判他們的姦情了?」 「兩情相悅,男未婚,女寡居,詩文傳情,情投意合,幼子促良緣,恩師成繼父,這是何等美事呀。」陳敖搖頭晃腦說了一堆文縐縐的話,又一本正經地道:「本案從頭到尾說得明明白白,這只是一段普通的男女戀情,王彪的告訴不成立,本案審結,大家都回去吧!」 外頭的老百姓用力鼓掌,陳大人審案果然明快,四兩撥千斤,輕而易舉駁倒亂告秀才的王彪,否則盧氏孤兒寡母一點薄產,也要教這壞心叔叔侵吞了。 王彪忿恨起身,離去時還不忘惡狠狠地瞪陳敖一眼。 陳敖才不怕別人瞪他,更不怕上頭的知府或巡撫大人翻臉,既然他們敢來關說案子,就表示這案子有問題,他天生嫉惡如仇,愈是有人走後門關說送禮,他愈是要為平民百姓伸張正義。 他翻起下一張狀紙,上頭盡是歪曲的字跡,好不容易辨出文字,不禁笑斥道:「下一件案子,孫老七告鄰居朱八哥偷采他家絲瓜,朱八哥反告孫老七放狗咬他,呔!又是他們兩個!這種小事也要本官出面?傳兩位當事人!」 孫老七和朱八哥等久了,兩個仇人一見面,立刻打打鬧鬧出場,衙役趕忙上前阻止,看熱鬧的老百姓笑聲不斷,現在不看審案,倒是看猴戲了。 陳敖剛審完大案,心情輕鬆,也不去喝止。他不經意地望向群眾,在紅男綠女之中,有一抹纖細的月白身影格外突出;她笑意盈盈,神情嬌甜,正和她抱著的女娃娃說話,那小巧臉蛋透出紅暈,真是像極了秋日紅撲撲的甜蘋果。 米軟軟來了?!陳敖心頭一跳。她是他第一個認識的蘇州姑娘,那時她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低著頭,紅著臉,舉止嬌憨稚氣,為他端出一碟狀元糕,軟膩膩地說了祝福話:「吃糕步步高,吃了狀元糕,祝舉人老爺一路平安上京城,金榜題名,高中狀元。」 後來他果然中了二甲進士第二名,又被派任為吳縣知縣,上任第一個案子就是審理安居樂的冤獄案。這幾年下來,他和安老闆一家很熟了,唯獨沒機會和米軟軟說話,只有每晚他到豐富之家吃飯時,她會為他端來飯後茶點,仍是軟膩膩地說句吉祥話,然後立刻躲回簾子後頭的廚房。 那雙端著茶盤的小手白白嫩嫩,好像是軟綿綿的狀元糕…… 「大人?」書辦見他發呆,忙提醒道:「大人,孫老七和朱八哥到堂。」 「喔。」陳敖回過神,驚堂木一拍。「審案了。」 *** 米軟軟放下安心心,笑道:「心心,你好胖,姨抱不動了。」 「姨,再看看,大人好神氣喔。」安心心扯了米軟軟的衣擺。 「心心,我們送飯給陳大人,就該走了。」 提到陳大人三個字,米軟軟的笑容變得羞澀。這個陳大人呵,似乎永遠長不大,幾年前是這張娃娃臉,幾年後還是像個生嫩的書生秀才。不過,人不可貌相,人家可是吳縣的地方父母官,也是多少蘇州姑娘心儀的對象呢。 米軟軟抿唇微笑。很久以前,她躲在簾子後頭瞧他教訓白吃白喝的流氓,心底就記下這個人了;後來他來到蘇州為官,她更喜歡躲在簾子後頭,看他專注吃飯,每當他放下碗筷時,她會為他送上點心,再躲回廚房,注視他品茶的神情,或是看他咂嘴舔舌吃下一塊甜糕,拍拍肚子,打個飽嗝。 陳大人很可愛呢,她喜歡看他開心吃飯的模樣,但只是偷偷看,她可不好意思面對他;為了避免待會兒打照面的尷尬,她還是趕緊送飯進去吧。 「請問這位差大哥,我幫陳大人送飯來了,要交給誰呢?」她退出人群。 「啊,是米姑娘。」那位差役看到米家小廚娘,笑咧了嘴。「我幫米姑娘拿進去,可大人還沒退堂,一時走不開……」 「差大哥你忙,我自己來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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