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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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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有這麼一回事,學姐說我們進來之前,系務會議流產好幾次,這才選出系老闆。」 「我爸學校的情況也差不多,他說教學、作研究不累,累的是應付人事糾紛,一個小小的系,分成四派人馬,正好他不屬於任何一派,就被推出來當系主任。」他低聲說:「每次回家看他在拉小提琴,就知道他心情又不好了。」 連心情不好也以這麼夢幻的方式排解?杜美滿覺得這一家人真是夢幻世家,身邊的男孩更是皇宮裡走出來的王子,正在述說一個遙不可及的童話。 「你媽媽可以彈鋼琴給他聽,你爸爸一定會更放鬆心情。」 「我媽媽很忙,白天要上課、忙活動,晚上又有音樂會,常常很晚才回來。」 「那你爸爸可以一起出去聽音樂會呀,這樣兩個人才有時間在一起,也算是約會嘛。」杜美滿忙著出主意。 「算了,我媽媽聽音樂會可不像一般人,聽聽就回家了,那是她的社交場合,如果是她有參與企劃的活動,那就更忙了。」簡世豪面對發白的月亮,語氣也是一樣淡然。 「原來這就是音樂家的生活啊。」杜美滿全心沉浸在夢幻故事裡,又忙著問說:「簡世豪,你鋼琴彈這麼好,是跟媽媽學的?又跟爸爸學小提琴?」 「嗯。小時候剛學鋼琴,每次有親友來,爸爸拉小提琴,媽媽吹長笛幫我伴奏,或者爸爸唱歌,媽媽彈琴,我拉小提琴,大家都拍手叫好,爸爸媽媽也很開心,不過……我們很久很久沒一起合奏了。」 「哇!你家也可以唱Home Sweet Home了,後來你怎麼沒考音樂系?」 「當音樂家很辛苦的,你不要看他們彈出很好聽的曲子,每天可是要練習十幾個鐘頭,就跟我們用功念書一樣。」 「我倒是沒想到這點恐怕彈到手抽筋了。上學期才跟你練指揮,手臂就兩個禮拜抬不起來。」 「你指揮得很有架勢,帶我們貿一拿新生杯的合唱冠軍。」 「是你調教的啦,我這個指揮只是裝模作樣,幸虧有你會彈鋼琴,又懂合唱,可以教大家一起練唱,不然我當班代的就要去外面找槍手來伴奏了。」 「物盡其用啦。」他笑笑地說。 她又撐著下巴看他,笑說:「我會用一根手指彈小蜜蜂,你看!」她此一比右手食指,開始在看不見的鋼琴上自彈自唱,「嗡嗡嗡,嗡嗡嗡,大家一起勤做工,來匆匆,去匆匆,做工興味濃,春暖花好不做工,將來哪裡好過冬,嗡嗡嗡,嗡嗡嗡,別學懶惰蟲。怎樣,彈得對嗎?」 她圓圓的指頭在月光裡跳來跳去,就像在雪白琴鍵上跳躍,敲出想像的輕脆琴音,叮咚咚,咚叮叮,她是那只快樂的小蜜蜂,在花叢裡穿梭歌唱。 簡世豪也隨她的歌聲而開朗,「哇塞!你怎麼會彈?鍵盤位置完全正確。」 杜美滿得意地笑說:「我小時候家裡有一架玩具鋼琴,每天和姊姊敲來敲去,琴鍵上面寫1234567,就是Do、Re、Me、Fa、So、La、Ti看簡譜誰都會彈。」 「唉,鋼琴老師全失業了。」 「可是上面只有十個鍵,很多歌都彈不完整,我和姊姊玩膩了,琴鍵被我們敲壞,松掉了,就丟了。」杜美滿手指還在「彈」著,似乎仍在玩著她的小鋼琴。 「改天你們到我家玩,我家鋼琴讓你彈個夠,那是平臺式鋼琴,演奏專用的。」 「哇!」杜美滿大眼水亮水亮的,充滿了期待,「我可以彈那種鋼琴?要不要換晚禮服?穿蓬蓬裙?頭髮還要梳得高高的?」 「你想穿晚禮服彈小蜜蜂的話,歡迎之至,同學一定給你最熱烈的掌聲。」 兩人同時想到這個笨拙的畫面,不約而同哈哈大笑。 「噓噓,別笑太大聲,大家都還在睡。」簡世豪在唇邊豎起食指。 「啊!聊好久了,好困,我們也該睡了。」杜美滿站起身,伸伸懶腰,瞧向山頭的天光,「咦,天亮了?」 天空灰濛濛的,對面山脈飄浮幾縷淡煙似的微雲,山林仿佛飽含水氣,濃濃的綠意幾乎將人浸透,金黃色的月亮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轉為淡淡的銀白。 簡世豪望瞭望天色,「月亮看完了,現在來看太陽吧。」他直接轉過身子,仍坐在石椅上,拍拍身邊仍然微溫的空位,「坐下來看日出,犧牲一點睡眠值得的。」 「喔!」杜美滿跳了幾步,「碰」地坐了下來,和他一起望向東邊的山頭,「天還暗暗的,會不會等很久?」 「不會。瞧,山邊有紅光出來了。」 山後透出一抹紅光,像一條珠鏈般地鑲在山頂邊緣,把幾棵綠樹襯托得更加清楚;天空的雲彩由灰轉白,再漸漸染上淡柔的粉紅色,繼而深紅、亮紅,天際仿佛燒起一場溫柔的火,紅遍了天,也紅到了各人的心坎裡。 杜美滿的心情既興奮又感動,她就像個初初接觸到這個世界的新生兒,以原始的眼光觀察一切,處處是美景,事事皆涼喜,夢幻的明亮月光也好,振奮人心的日出也好,全是她青春筆記的彩頁。 還有身邊的人呢!她轉頭看了簡世豪,他正專注地瞧著山頭,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察覺她的動作,也轉過頭來朝她一笑。 刹那之間,她的心頭劇烈一跳,差點以為自己要喜歡上他了。 聊得來不代表必須喜歡啊!她趕緊從袖子裡伸出手掌,揉揉發燙的臉頰。同學嘛!想到哪裡去了,不過他的羽毛衣還真暖,都不想脫下來還他了。 簡世豪見她奇怪的舉動,問說:「還冷嗎?」 「早就不冷了,謝謝你的衣服。」 「同學客氣什麼。」他笑著拉拉她過長的袖子,「看你兩隻袖子甩來甩去,好象唱歌仔戲。」 她拳頭縮回袖筒裡,頑皮地以袖口頂住他的腰,「現在不是唱歌仔戲的時候,應該要唱公雞啼,小鳥叫,太陽出來了,太陽當空照,對我微微笑,他笑我年紀小,又笑我志氣高,年紀小,志氣高,將來做個大英豪。」 太陽迎著歌聲,在山頭後面綻放金色光芒,天空變得光彩奪目,鎏金似的天幕延伸到無邊無際。 「快日出了。」簡世豪盯住山頭。 杜美滿不唱了,目不轉睛地等待日出,兩個人就像朝聖者一般,神情虔誠。 無聲地、突然地,一截日頭跳了出來,兩人心頭也跟著震動一下。 日升速度很快,一下子就拉到了半空中,山的影子慢慢縮了進去,陽光遍灑大地,鳥兒啁啾的聲音此起彼落地響亮;而一頂頂紅的、黃的、藍的賬棚,依然在晨光中酣睡。 杜美滿眨眨眼,不再直視強烈的日光,好象完成了什麼重要的使命,心情非常輕鬆,她不想講話,只想享受破曉時刻的寧靜——那份屬於心的寧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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