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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後天我哥哥跟嫂嫂回她們娘家,我和我爸就跟我媽回娘家。」

  「喔。」幹嘛跟她交代行程?她又有了芒刺在背的感覺,但不說話的沉悶更令她不自在,便順勢問了下去:「那不就是回你外婆家?」

  「我阿嬤今天也有來,八十幾歲了,很健康,你有看到她嗎?」

  「我不知道是哪位。」她察覺到他期待的語氣,心頭一跳。

  「年初二就可以看到她。聽我阿嬤跟我大舅住在新店山上,那邊空氣很好,看出去是整片綠色的山林,我阿嬤還自己種菜,采來自己吃。」

  他似乎意有所指,暗示她年初二去看他阿嬤,但她還是用力按住左手腕猛烈跳動的脈搏,不願猜測他含糊不清的邀請。

  「謝謝副總,不敢再叨擾您。今天晚上很謝謝您。」

  「我年初三飛美國。」他也變成慣有的冷調調。「資料我會帶齊全,應該不會有特別緊急的事情。」

  「我手機會開著,必要時我會回公司處理,請副總放心。」

  「若是必須回公司,記得填加班單。」

  「好。」

  話題回到公事,非常好,上司和下屬的楚河漢界分得清清楚楚。

  「去看夜景。」

  簡單的四個字立刻將她推進河裡淹死,嗆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該反對嗎?說她要回去看小說?看電視?睡大頭覺?只消她說一句,表達她堅定地反對意見,就算他不爽,丟她下車,她也會如釋重負,輕鬆愉快地自己走回去。

  幾欲說出的話到了嘴邊,還是像吞藥丸似地,猛然用力吞了下去。

  離開了他,回到她一個人的小房間,她真的比較開心嗎?雖然她可以這樣解釋,他特意帶她參加家族的年夜飯聚餐,只是單純犒賞他勞苦功高卻孤單一人過年的秘書;但,她已經無法忽視他一而再、再而三對她的「特別待遇」。

  他就是「要」她,以上司命令下屬的立場「逼」她就範,他對待她的態度如此不尋常,早已不是正常的職場同事相處關係了。

  他在找機會報仇?呵,要報仇她早就被整死了,還等到現在?

  她不敢多想,此刻唯一的念頭竟然是:她好想、好想留在他身邊。

  只要兩人靜靜地,或是談著無關痛癢的話,隔著這段安全距離,她就可以偷偷地感受他的情緒、他的體熱,以及他說話時振動她心弦的力道。

  曾以為再也不可能在任何男人身上感受到的心悸,如今回到了她身邊,她怎捨得離開?就算用偷的,也要用眼睛偷看、耳朵偷聽、鼻子偷聞,甚至以心去偷偷感覺他的一切,再將這個感覺偷偷地藏進心底。

  原來,這才是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感覺,想著他,思念著他,眷戀著他,時時刻刻心裡都纏綿著他。

  「去看夜景」這四字讓她投降了。她累了,老是防衛著他,恐懼著他,何不正視她過去的糊塗和錯誤,重新發掘自己真實的感情呢?

  她閉上眼睛,將哽在喉間的苦果吞了又吞。她早已失去愛他的資格,能偷到現在一點點相處得時間,是她奢侈的小小心願。

  車子行進間,輕柔悅耳的鋼琴音樂流瀉而出,仿佛帶人來到一個寧靜的山谷,那裡綠草如茵,流水淙淙,撫慰了她疲憊的心靈。

  她真的累了。這頓年夜飯她吃得很飽,人飽了血液往胃部集中,腦袋自然空空,她索性裝睡,不必跟他說話,卻能肆無忌憚地和他在一起。

  裝久了,就變成真的了;當初以為不愛他,就真的以為不是了,任憑愛情從手中輕易溜走。

  汽車微微的震動像緩緩推動的搖籃,音樂空靈柔和,直接送人入夢。

  即使是輕微得幾不可聞,蓋俊珩還是聽到了她沉緩的呼吸聲。

  他放慢行車速度,怕道路不平的顛簸會驚動她,不時趁著空檔,轉頭看她的睡顏。

  她頭歪歪地靠向車窗,就連睡著了,也要避開他這短短的十幾二十公分距離。她既然這麼怕他,他又為何老是將她帶到身邊,讓她害怕呢?

  若他還有一點點做人的良知,他就該遠遠地推開她,不讓她為難害怕,更避免自己一天天、一步步向她靠近……

  可是,他今天是徹底瘋了,他到底在做什麼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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