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杜默雨 > 雨過天青 | 上頁 下頁
五十


  指腹溫熱,輕柔地滑過她的臉頰,可越是撫拭,她越是掉淚,好像心底深處下了大雨,嘩啦啦地落進眼睛;眼睛小小的,容納不下那麼多水,便漲溢了出來,流呀流,在她臉龐匯成了許多小河流。

  「唉!」他輕聲歎息,伸臂擁住她,同時以唇貼上她的淚痕。

  好軟好熱的唇啊!她閉上眼,感覺他的唇柔柔緩緩地遊移著,每個吮舔,每個停留,皆深刻地從臉上肌膚熨入身體,明明是那麼輕柔的吸吮,卻是重重地敲擊她的心臟,怦怦怦怦,像擊鼓似地劇烈跳動了。

  他的舌頭亦是一舔再舔,熱熱的,濕濕的,經過她的眼,也經過她的唇,溫熱氣息所過之處,她的心傷癒合了,淚水幹了,眼睛亮了,她再度睜眼,癡癡凝望他眼裡熟悉的星光。

  猶記得入睡前,她抱著他的背,怎麼他現在轉過來與她面對面呢?

  她從沒跟人一起睡過,但她喜歡這種互擁的感覺,那麼溫暖,那麼舒服,令她毫不遲疑地伸出手臂抱住他,渴望將自己更貼向他。

  「啊……」他讓她一擠,低低吼了一聲,隨即更加用力擁緊了她。

  他的唇又回到她臉上,這次不再輕憐蜜愛,而是激狂地烙下一個又一個熱吻,在彼此唇瓣相疊的那一瞬間,他翻身壓上了他,同時他的舌也迅速探入,一尋到她的,便猛烈地交纏起來。

  焚風吹啊,野火燒呀,他的熱氣薰得她無法睜眼,攀在他背上的指頭無助地捏壓著,她的嘴全然地任他擺弄,讓他一再地以舌相濡,輕咬著,舔吻著,時而溫柔,時而狂躁,她的心仿佛被挑到了雲端,歡喜地隨他飄浮玩耍,卻又害怕掉下來摔得粉身碎骨,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擁緊了他,感受著他男人身體的奇異變化。

  他喘著氣,雙手在她身上遊移,親吻也密密地落到她的臉頰。她忽然意識到他的唇移到右頰,心頭一慌,立刻轉頭,竭力偏過右頰,欲將那塊黑斑往乾草裡壓去,扭得脖子隱隱生疼,就是不願他瞧見她的醜陋。

  他的手掌移到她的頸間,五指張開,完完全全包覆住她的右半邊臉蛋,再輕輕地將她的臉轉正,讓她得以面對他。

  「天空有時出大太陽,有時也會飄來烏雲。」他輕柔地以拇指撫摸她的胎記,聲音也如雲絮般輕柔。

  「這朵雲飛了好遠的路,累了,停在你臉上,不肯走了。」

  他以前說,那是女媧給的印記;現在,又變成賴著不走的雲;但她沒有懷疑,臉上的黑斑塊怎麼來的,已不再重要了。

  她朝他綻開笑容,他凝望她,以指頭描繪她揚起的唇,手掌再往下揉撫,掀開她的衣襟。

  身顫動,心迷亂,兩人再度緊密相貼,她承受著他的重量,聽到了壓折乾草的脆響,嘩嘩簌簌,曦唏沙沙,很快地,草扯亂了,發披散了,他不住地探尋,終於深深地陷入了她的柔軟裡。

  ……

  仰躺的她,迷蒙睜眼,看到他眼裡的星,也看到他背後的星,星光交織,輝映夜空,她徜洋在這片星海裡,歡喜地笑了。

  那夜過後,往往她才劃了兩、三道刻線,吳青就來小山頭找她。

  星月下,山洞裡,綠樹邊,河岸畔,他的熱情比窯火還灼燙。他笑,她也笑;他喘息,她也喘息。肌膚相親,汗水相融,分不出是誰的氣息、誰的汗水;直到最後,他像一團熊熊烈火爆燃開來。

  仍是一個歡暢累極的夜晚,兩人互擁沉睡;當東方略現魚肚白時,她起身為他煮食。

  他原先臥在乾草床上看地,突然跳了起來,蹲到她身邊。

  「泥泥兒,我已當你是我的妻子。」

  「妻子?」她困惑地眨眼,她不懂。

  「妻子就是和我作伴的女子,我們要一起生養兒女。」

  「作伴?泥娃娃,給。」她有泥娃娃,他也有,這不是很好嗎?

  「唉呀!」他苦惱地搔搔頸子,瞧見裝了黏土的陶盆,眼睛一亮,便坐下地,以掌鏟起一把泥。「先來捏個我。」

  他兩手抓抓捏捏,很快團出兩個泥球,再安上四隻肥短的手腳。

  她笑了出來,搖搖頭,這一點也不像他。

  「我技不如你,讓你笑話了。」他也笑了,又團起泥巴,捏了一個較小的泥人。「這是你。」

  一大一小兩個娃娃躺在地上,沒眼沒嘴,她想取來重新捏塑,卻見他將兩個泥娃娃面對面疊放一起,就像他們夜裡互擁相合的姿勢,她的臉蛋陡地燥熱起來,輕輕驚呼一聲。

  「本來是兩個泥娃娃,可你瞧了一一」

  他指掌用了力,將兩個泥娃娃往對方壓擠進去,兩塊泥變成了一塊。

  「咦?」好好的娃娃,為什麼要壓壞呢?

  「我是丈夫,你是妻子,我們結合在一起。」他望定疑惑的她,目光灼灼,語聲篤定:「就像這團泥巴,我在你裡面,你在我裡面,我們生也守,死也守,永遠不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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