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杜默雨 > 雨過天青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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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買路財!」兩個男人粗嗓呼喝道。 山裡沒猛鬼,沒大蟲,倒來了山大王了。 莫離青不想節外生枝,直接掏出荷包。「這裡是我所有的銀子,你們拿去,我還要趕路。」 前面的男人搶過荷包,用力一捏,大刀又比劃了出去。 「這個瘦荷包能有幾文錢!身上還有什麼值錢的,統統拿出來!」 「嘿,這包袱鼓鼓的,放了什麼啊?」後面的男人拿刀背敲了敲他的包袱,不料竟發出叩叩堅實的木頭聲音。 叩叩兩聲,震動了莫離青,他立即側身後退,左右防衛著兩個山賊。 「喲!還真是寶物了。」後頭男人陰惻惻地道。 「你乖乖拿出來,我們兄弟放你一條生路,否則……嘿嘿!」 插在山邊的火把雖然微弱,仍將前頭男人的刀光映得森亮,莫離青忖度地形,猛然沖出,那人未料他膽敢衝撞過來,右手大刀不及砍出,左手倒是一攫,扯住了他的袖子。 莫離青用力扯拽,一拳順勢往那人臉上打去,那人怒吼一聲,立刻鬆手,他得了空便發足狂奔,突地腰間一痛,他頓失重心,一跤跌倒。 「還往哪裡跑!」後頭男人伸手拉扯他背部的包袱。 「不准拿!」他抓緊包袱巾,大聲叫道。 「老子要的東西,不必你恩准!」後頭男人拿刀劈向木盒。 莫離青拚著一口氣,忍痛撐起身子,既然無力反擊,他還能跑,他一定要跑,他絕不能讓惡人奪走他的包袱! 「可惡!敢打你祖宗?」前頭男人的怒駡聲由頭頂傳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他以為自己跑掉了,也以為自己奔向了黑暗中的山路,可是背部傳來更尖銳的刺痛,一瞬間便抽光他的力氣,再也無法邁開一步,但他仍緊拽包袱巾,想將包袱轉到胸前,只要抱住了,他們就無法搶走了。 劇痛持續傳來,他欲揮手抵擋,觸到的卻是幹硬的泥土,鼻間聞到濃重的血腥味,有什麼東西不斷從身體湧出,一下子便濡濕了他的手掌。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倒下,眼睛似乎還能看到微弱的火光,但也只是那麼一點豆大的火光,孤獨地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閃動著。 風聲咆哮過他的耳邊,還有那兩個男人的講話聲。 「他就是那個姓莫的嗎?」 「錯不了。我們一路追來,船家都說是他了。」 「對!就是他!這盒子裡是瓷器!」 「我瞧瞧。還好放得牢靠,沒破掉,可以跟老大拿錢嘍!」 「快,這血用土抹了,火掩了,人丟了。」 「唉,叫你乖乖送上買路財,何苦逼我們動刀?你那麼愛下地獄,老子就送你下去! 他不能動,不能說,不能感知,但還能聽,也還能看,驀地聲音消失,火光熄滅,他立刻陷入了一個無聲、無光、也無任何感覺的世界裡。 怎麼?是星星不亮了,北風不吹了,還是……他昏倒了? 不行!他不能死在這裡!只是流點血罷了,他再怎樣也得醒過來,只要紮好傷口,打起精神,就能撐著回去。 一想到雲霓見到他時的甜美笑靨,他也笑了。 他有很多很多話要告訴雲霓,那是十幾年來慢慢累積、醞釀、成熟的感情,他一定要讓她知道! 他要回去,他一定要回去,拚了命都要回去! 夜深入靜,霜寒露重。 竇雲霓裹著厚厚的紅棉襖,獨自坐在作坊大桌前,在紙上草擬青花瓶的圖形,畫了又畫,改了又改,末了丟下筆,打個大哈欠。 她拿左手撐住了快磕落桌面的臉蛋,眯起眼睛,拿右手指頭輕輕撫摸桌上的灑藍釉缽。 看著,摸著,她再也撐不住沉重的眼皮,肘尖一滑,半邊臉蛋就睡到了手臂上。 夢裡,深藍釉底化做天幕,灑上亮白的點點星光,那是離青哥哥送她的滿天星星,陪她度過無數個黑暗的夜晚。 「雲霓,雲霓?」 熟悉的溫柔呼喚響在耳畔,她先是輕逸微笑,這才睜開眼睛。 這是一個好夢,美妙到不可思議,離青哥哥回來了,他一如往常,穿著青色棉袍,坐在他的小桌前,靜靜地看她。 「怎在這裡睡了?這麼晚還不回房?」也是一如往常的輕聲責備。 「我睡不著才來這裡呀。可我來了,又想睡了。」 「雲霓,你生病了?」 「沒有呀。」看到他的愁容,她心頭熱熱的。「誰跟你說的?我可不會故意裝病騙你回來喔。」 「白顥然說你從臘月一直病到過年,一個多月都還沒好。」 「一個多月。」她想了片刻,眼睛一亮,吃吃笑道:「哈,是姑娘家的病啦,月事來一回,就痛上一回,他什麼時候不好來,偏偏趕著我的日期來,可這種事幹嘛跟人家大聲嚷嚷呀。」 他神情忽然不自在了,轉過了臉,一看到桌上排排站了跟他同樣臉孔的泥娃娃,更是不自在,端凝片刻,目光最後還是回到她的臉蛋。 「伯母一直有幫你調養,你以前不是好好的嗎?」他問道。 「自從離青哥哥出門後,我便有了這毛病。」 「怎會如此?」 「沈大夫說呀,這叫肝氣鬱結,身體氣血不通,堵住了,又吹了冷風,便成寒凝血瘀。這麼拗口的話,沈大夫每個月說一次,我也會說了。」 「四個月了……」他輕攏了眉頭,憂心地看她。 竇雲霓亦是癡癡回望。有多久離青哥哥不曾如此凝視她了 這一兩年來總是避開的目光,今夜,直直凝望,切切關心,她心頭的那股熱一下子沖進眼睫,她慌地抹抹臉,朝他綻開最無憂無慮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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