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杜默雨 > 雨過天青 | 上頁 下頁 |
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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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伯,我跟你買下這個只筆洗了。」 向來乾冷的冬日突然下了一場大雨,大雨過後,烏雲散去,天空透出冰涼的藍色。 「原來不同的季節,也有不同的雨過天青啊。」 竇雲霓雙手捧住了下巴,望著窗外的天空喃喃自語。 屋簷滴水,滴答有聲,她視線轉回桌上的一隻花瓶,拿指頭輕按上面的醉羅漢,笑問道:「你現在哪兒去了呀?」 寶月和吟春坐在她後面,捏了一把冷汗。 她們本來無須待在作坊陪伴小姐,但老爺夫人擔心,她們也擔心,早晚時時刻刻寸步不離小姐。 但她們似乎又擔心過頭了。小姐除了愛自說自話外,並沒有異樣。她照樣吃好、睡好,燒制出來的瓷器也一樣人人誇讚,要真說哪邊不對勁,那就是小姐笑起來時,向來靈動的大眼好像變成了冬日鋪滿落葉的翠池,暗沉沉地映不出天光,失去了以往的光采。 「來練字吧。」竇雲霓拿起毛筆,抓來一張紙,低頭寫字。 寫了一會兒,她拿起紙,看了看,搖搖頭,拿指頭去戳上頭的字。 「筆劃圓圓的不是更好看嗎?月圓人圓,圓滿又如意,誰跟你方方正正的不拐彎呀?大牛脾氣。」 竇我陶和竇夫人正好踏進門來,寶月和吟春趕忙起身問好。 「爹,娘。」竇雲霓跳起來,過去扶娘親坐下,笑道:「你們最近怎老過來看我忙活兒呢,我可以嫌寶月和吟春煩,倒不能嫌娘和爹。」 「我坐坐,讓你煩了便走。」竇夫人愛憐地摸摸她的手。「雲霓,你今天忙什麼活兒? 「哎呀,我只顧著玩,正經活兒擺到一邊去了。」竇雲霓俯身指向桌上的一隻青花碗,還有旁邊尚未作成的泥胚。「我在想著,人家捏出菊瓣碗,我就來捏個蓮瓣碗,好給娘拿來供在佛前。」 那是離青送回來的菊瓣青花碗。竇夫人心知肚明,笑看道:「蓮瓣碗?果然像朵蓮花呢,那也是裡裡外外畫上青花了?」 「不,就是一朵白蓮花。離青哥哥說過,釉色越是單一,越是不能見瑕疵,價值也會越高。既然我可以燒出胎薄透光的細白瓷,那就要彰顯咱吳山白瓷的特色。我們不只要做尋常吃飯的青花碗,更要做出讓人看了想收藏的好白瓷,那才是真正賺大錢的門道。」 「你只管玩你的泥巴,賺錢的事讓爹來操心就好。」竇我陶開了口。 「我知道爹疼雲霓,但我長大了,不能只顧著玩,也得開始想想咱竇家窯該如何變得更好,要有更好的師傅,燒出更好的瓷器,將來還要像景德鎮一樣,興旺幾百年、幾千年下去呢。」 「離青教你明白很多事理。」竇夫人道。 「是呀,他不只教我讀書,也幫我留心竇家窯的一切。他雖然不會做瓷,但他會去看、去瞭解,每個月娘給他的月錢,他全拿去縣城買書、買瓷、托人四處買青料,他對竇家窯這麼用心,可爹就不明白。」 「凡是待竇家窯的,哪個不用心了?」竇我陶板起臉孔。 「人家用心,你也得用心待他啊。」竇夫人數落起丈夫:「你事事依我,唯獨講到離青,就好像堵住耳朵,怎樣也聽不進去,真是的!」 竇我陶繼續板著臉孔,裝作若無其事地看桌上的幾件事物。 「嘻!」竇雲霓吐了舌頭,又笑問:「娘,你和爹是青梅竹馬?」 「嗯。小時候就玩在一塊了。」 「娘一直沒有身孕,爺爺奶奶要爹娶妾,甚至你也叫爹娶妾,爹怎樣也不肯,心裡只有娘一個人,爹如此情深義重,我好喜歡這樣的爹啊。」 「雲霓你做啥說這個?」 竇我陶脹紅了一張老臉,不自在地走到窗邊,不經意看見擺在小桌上的泥娃娃,一個莫離青,兩個莫離青,三個莫離青……滿桌的莫離青,看得他頭昏眼花。人都走了,還陰魂不散糾纏著他家雲霓? 「本來我和你爹還想,」竇夫人跟女兒聊道:「再生不出來,就收養一個兒子來傳宗接代,幸好菩薩保佑,送了雲霓你過來。」 「嘻,娘本來還可以多個兒子的。以前你想認離青哥哥當義子,是爹不同意,還好爹不同意,我和離青哥哥才不會變成兄妹,這樣我們就是青梅竹馬,以後也可以像爹娘一樣……」 「雲霓,爹已經幫你說好白家的婚事。」竇我陶臉色不悅。「離青回鄉去,說不定親戚就留他下來了。」 「我叫他明年三月十八日以前回來。」 「什麼?」 「他回鄉祭拜完父母,就該回來了,爹怎知他家親戚會留下他呀?他舅舅還怕他回去搶房子呢。」竇雲霓拿指頭頂著臉蛋,歪了頭。「咦!難不成是爹趕他走,叫他不要回來?」 「是他自己要走,我哪趕他了?!」竇我陶不敢再看女兒。 「爹不喜歡離青哥哥,那是因為離青哥哥是我第一個說話的人,爹喝離青哥哥的醋。」 「我是長輩,我吃那小子什麼醋!」 「是呀,爹是長輩,即使娘是以老師的名義留他下來,可你叫他打雜、運土、裝貨、送貨,他二話不說就去做了,他一直很尊重爹。」 小子是尊重他沒錯,但竇我陶不想在女兒面前承認這個事實。 「我也尊重爹。爹為了我開口說話,到覺淨寺佛前磕一百個響頭還願,光憑爹的這份疼愛,我就該聽爹的話。」竇雲霓帶著淺淺的微笑。 「可爹呀,唯獨你要我嫁白顥然,我沒辦法聽話。」 竇我陶感到有些害怕。這些日子來,雲霓不跟他吵鬧,卻總在父女碰面時,就跟他開玩笑似地講道理,講得他都不敢來了。 「呃,你……你這回聽爹的話准沒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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