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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大耳和尚耳朵不大,但他說他叫大耳,郁相思猜想應是他的波羅名字發音,也就不像掌櫃大叔成日追究波羅國老百姓的耳朵大小。

  應孟敬之托,大耳在雲頂關的寺院為即將西行的馬隊誦經祈福。鬱相思本想過去山裡幫忙,但一來她不懂造橋,二來孟敬一再請她留在雲頂關等候主子爺的到來,所以她每日早上便隨大耳虔心祈福,並詢問他有關波羅國的掌故。

  三年前,大耳到寶塔山朝聖,遇上風雪迷了路,在雲霧繚繞的山裡走了兩個月;他以為是往西走回家,沒想到越走越遠,來到了東邊的天穆國。他隨遇而安,便在邊境城鎮的寺院掛單,但他畢竟一去三年不回,他開始想家裡的娘,想寺院裡的師父,於是回到了雲頂關,打算無論再怎麼艱苦,也要走回波羅國。

  大耳和尚來得正是時候!郁相思每天拜佛時,總是衷心感謝,並祈願這趟路順利平安,早日到達大耳說的種滿芬芳檀香樹的國度。

  「小兄弟,又在發呆了?」掌櫃大叔來到門前,看著空無人跡的道路。「等你的田大爺啊?」

  「沒有啦。」鬱相思臉一紅,她只要有空就坐在客棧門前,看山,看雲,看路過的車馬,任有再多的女兒心思,也全隱藏在她的少年裝扮裡。

  「你那個孟大哥好像官做很大。」掌櫃又是無聊到找她聊天。

  「他們鬧著喊他大人的,哪有做什麼官。」

  「不做官,怎能調得動那麼多兵啊官的?早上二十匹好馬馱了糧草進山,帶隊的說是青州征來的軍馬,耐寒耐操又能走山路。」

  「他家爺……好像很有錢,是買的吧?」

  「有錢真好,要什麼有什麼。這幾天打從這條路過去的人啊車啊馬啊比過去十年加起來還多哩。」掌櫃實在耐不住好奇,就像他想追究大耳的耳朵一樣。「小兄弟你問問你的孟大哥,看他家爺到底是什麼來頭。」

  「孟大哥今天大概不會來了。」鬱相思看了天色。

  每天到了未時,孟敬便會來客棧找她,與其說他是來跟她報告西行準備的進度,她的感覺卻像是他來問候她,代主子爺看護她。

  「可能拉起吊橋,在忙著。」掌櫃道。

  「嗯,今早大耳和尚也問起,我們打算明天一早過去瞧瞧。」

  郁相思不費心胡猜。有什麼疑問,等見了孟敬,再說吧。

  見了那座連接起兩個山頭的嶄新吊橋,鬱相思立刻忘了滿腔疑問,三步並成兩步跑到橋頭前,興奮地撫摸深深打入地底系牢吊纜的大木樁。

  「阿彌陀佛,鵝要回家了。」大耳和尚也很開心,不住地念佛。

  「嘩!」掌櫃大叔也跟著過來湊熱鬧,才踏上吊橋的第一塊木板,又馬上縮腳回來。「下面好深,鵝頭都暈了。」

  「孟大哥!」郁相思露出笑容,向走過來的孟敬揮手。「辛苦你們了,這吊橋可以走嗎?」

  「沒問題。」孟敬用力拉了拉比他手臂還粗的吊纜,向來嚴肅的表情變得輕鬆。「昨天拉起了吊橋,就要幾個膽大的弟兄系著繩索試走,不管是承受重量,或是耐受這山谷裡的大風,都沒有問題,今早我已經派遣十名弟兄過去開路了。」

  「走過去了?」郁相思望向橋的另一端,一顆心早就飛了過去,像個孩子似地雀躍向前。「我也要過去!」

  「請讓我帶你過去。」孟敬立刻趕在她身前。

  「麻煩孟大哥。」她點點頭,放慢腳步,明白他保護她,就像保護他的主子爺一樣。

  一踏上橋板,便感到身體搖晃不定,她趕忙抓住了吊橋纜繩。

  日出已有一段時間,許是山裡濕氣重,粗索仍是濕漉漉的,再加上她略為緊張的握緊手勁,好像隨時都能從繩索裡擰出一把水。

  透過身邊的繩網柵欄看下去,底下河谷依然是激流湍飛,濤聲震耳,就算是站在幾百丈高的上頭,也會心生恐懼,好像就要被水流吸了下去。

  「不要往下看,踏穩腳步,快步往前走。」孟敬回頭囑咐道。

  「好的。」鬱相思定下了心神。

  其實,橋面很寬,腳下木板也十分堅固牢靠,足以讓一匹馱了大口行李箱囊的馬匹走過去,她甚至不用握住吊纜,也可以安穩行走。

  隨著孟敬不疾不緩的腳步,她很快就來到對面山頭,一踏上泥土地,她的心也就踏實了;回頭看去,陽光照在吊橋上,宛若一條光明路。

  「嗚嗚!」掌櫃走在她後面,竟然就杵在吊橋中央,哭喪著一張臉。

  「我不知道我怕高啊,早知道我就不走了。」

  「你往回走!」孟敬大聲喊道。

  「嗚嗚,大耳,你別擋路,我要走回去。」

  「鵝腿了。」大耳和尚走在掌櫃後面,很無奈地倒退一步。

  「我還雞腿咧!」大耳一走動,吊橋輕微晃動,掌櫃又是淒慘大叫:「大耳你別動、別動啊!」

  「大掌櫃!」捆好糧草的幾個士兵聚到橋頭,齊聲笑道:「我們去救你,你請我們喝上三壇好酒。」

  「搶劫啊……」掌櫃簌簌發抖,倒讓吊橋又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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