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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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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胡亂拜。」她笑著跳開,輕盈如風。「你用肚子講話,傳了旨意給砍樹大哥他們,你自己也是孝女娘娘呀。」 「我……胡址的……」她都看穿了,他額頭冒出汗水,一滴滴掉在泥土上。 「不過,你講得很好,那些樹木確實劫數難逃,既然有砍樹大哥祭祀,它們也能去得安心些,這才不會集結怨氣,影響其它生靈。」 「真的?」 「你演得很逼真耶!你如果去當戲子,一定是個大紅牌。」 「孝女娘娘,原諒弟子啊!你老人家總是不顯靈,弟子只好假傳旨意,讓那幾位大哥安心砍樹呀!」他拜倒在地,又猛磕頭。 「快起來呀!你別磕我呀!我沒那個福氣!」她有點失措,沒想到他是這麼「尊敬」她。 「孝女娘娘千秋萬載,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只要我吉利在,一定供奉孝女娘娘香火不絕,就算我死了,我的子孫也會繼續服侍孝女娘娘。」 她看到他磕得滿臉泥巴,不覺又笑了出來。「就知道你油嘴滑舌。我走了,你以後不要亂拜孝女娘娘了,她沒法力,不能保佑你的。」 吉利見她舉袖掩嘴輕笑,神情就像一個羞怯的姑娘家,他癡癡看著,心頭蕩出甜意,登時由敬畏轉為傾慕。 「等等!」他急忙爬起。 「還有事嗎?」又是致命的回眸一笑,炫得吉利差點站立不穩。 「你是不是救我的姐姐?」 「最近只有兩個小孩跌到水裡,一個是阿土,另一個叫阿利……」她微一思索,驚訝地望著吉利。「你是阿利?!長這麼大了?」 「姐姐!」雖然她看起來比他小,但他還是心甘情願喊她一聲姐姐,總此叫娘娘來得親切多了。 「啊!」她粉臉突然一紅。時間對她而言,已經毫無意義。仿佛昨日,那個小男娃還膩在懷裡,喊著要她當新娘子。 吉利早已忘掉兒時之事!此刻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孝女娘娘,也不是忽隱忽現的女鬼,而是一個俏生生、活靈靈的柔美姑娘! 「我也溺了水,你怎麼不托夢安慰我,倒去安慰阿土了?」吉利的口氣有些酸味與埋怨。 「那時我已經哄過你了,而且我也不想離開忘愁湖。」 「現在不是離開了嗎?」 她抬眼望向淺藍的天際,笑容輕淡似風。「是該回去了。」 「我如果想見你,你還會再來嗎?」吉利急急問著,她那幾乎隱去的微笑讓他心慌,彷佛下一刻她就會消失於無形。 她搖搖頭,笑意漸漸淡去。「你以後別騙人了。還有,把那尊難看的神像丟了吧。」 此番涉入塵世太深,牽扯凡心,讓她像個初生孩子一般,充滿好奇,重新探視久違的人間。 人間該忘,幽靜的忘愁湖才是她的歸處。 吉利忘情地注視她,忘了她是鬼還是仙。四目交投,他的目光熱烈,可她的眼眸卻沉澱下來,不再天真活潑而是沉靜如忘愁湖。 他的熱無法消融她逐漸凝結的冷,也看不透她如深潭的眼眸,更猜不到她三百年來的心思。 「把你的道具收一收。」她輕輕地道。 「是!」他遵命俯身撿起桃木劍,一抬眼,一道黃符紙慢慢飄了下來。那是方才她拿在手裡的符紙,符在,人空,只留下身邊淡淡的清香。 「姐姐!」 他接下符紙,心頭驀然落了空,就像多年前在鬼湖畔,姐姐突然消失不見的失落感。 「姐姐!」他立刻跑到樹後尋找,繞過十來棵大樹,只見樹葉被風擺弄,吹開了枝葉縫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黑影。 伊人蹤影已杳,她不屬於凡間,他再怎麼找也找不到。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悵惘的感覺像漣漪般擴大,由深不可測的湖心,緩緩地蕩開。 「孝女娘娘……合歡……姐姐……」 吉利坐在桌前,以手支頤,呆望牆上新掛上的畫像。 幾個姑娘嘻嘻哈哈擠了進來,一眼就看到圖中清逸脫俗、衣裙飛揚的美女。「吉利哥哥,你怎麼掛了這張圖在廟裡,小心孝女娘娘不高興喔!」 「她就是孝女娘娘,她顯靈跟我說話,我就把她畫下來了。」吉利說著話,兩眼仍直直盯著畫像。他本領可多了,不只會畫符,更會畫圖。 「孝女娘娘顯靈?」這句話幾個姑娘也不知道聽過多少遍,早就不當作是一回事了,笑著推他道:「她跟你說些什麼?」 「她說不可騙人,否則來世會變小豬。」吉利一本正經地道。 「嘻嘻!」眾家姑娘笑——起來。「吉利哥哥不知道變幾次小豬了,一下子說阿花會嫁有錢人,一下子說阿珠他爹會發財,都沒有實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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