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杜默雨 > 鐵捕探情 | 上頁 下頁
四十九


  她不給他碰,是因為她的傷口在右後背靠身側之處,一個很尷尬的位置,無論趴著、坐著、躺著,衣服從前面掀、從後頭拉,皆很難擋住姑娘的胸前部位。

  那夜趁她昏迷,他迅速剝了她的衣服,一見是很深的出血裂口,忙灑了傷藥,撕了布條捆緊傷口,也不去西丘衙門了,連夜快馬趕回南坪,喊醒諸葛棋為她療傷。

  諸葛說,小田應是重重地摔下,這才讓地上的酒罈裂片給深深地劃出了這道好幾寸的傷口。

  好痛!他光看傷口就覺得痛,那個可惡的藍大王是怎麼摔她的啊。

  回到班房,又讓阿溜瞪了好幾眼,忽然看到一個年輕人坐在庭前階梯抖腿,一個中年人指著他罵;問了弟兄,方知那是一個順手牽羊的混混。

  「抖什麼抖!嫌腳長嗎!」他走過去,開口就吼道:「年紀輕輕不學好,比你窮的人都努力幹活了,你好手好腳的卻只會幹偷雞摸狗的勾當,你還有沒有羞恥心啊?!你對得起辛辛苦苦養你二十幾年的爹娘嗎!你這廢物活在世上簡直是浪費糧草!不如自己挖個坑跌進去撞死算了!」

  其他捕快瞠目結舌。頭兒是吃到嗆蟹或是被大人罵了?過去就算抓到最兇狠的強盜,他也只是擺出一張冷臉,頂多喝罵個兩聲叫他們不要亂動,哪來這麼多金玉良言。

  衙門裡頭除了寇大人,就只有閻勇知道荊家妹子去當探子受了重傷,自是理解頭兒心情惡劣,忙過來勸他。

  「頭兒,正午了,去吃個飯,最近睡得少喔,休息一下,這傢伙的爹馬上趕來,大概會跟店家談賠償,我來處理就好,也不勞大人出面。」

  荊大鵬頭重腳輕。他火氣是大了,灌了幾杯冷茶後,走出衙門。

  他沒去吃飯,而是趕到茶壺巷;一彎進巷口,便覺悶熱無風。茶壺巷之所以得名,就是形如茶壺,即使運河一天到晚吹著帶有水氣的清風,也吹不進巷子。

  冬天尚能過活,夏季天熱,簡直是住在烘爐裡。

  縫合傷口後,她醒了過來,堅持回破廟養傷,他也只能帶她回來。

  四姊弟妹沒有床鋪,向來在地面鋪席子睡覺;這回受傷了,阿溜找了一塊布拉起來當做是簾子,將靠裡邊的牆壁隔成她的一個小房間。

  才一進門,就見寇芙蓉掀開布簾,一臉汗珠,也不顧千金小姐的端莊形象,卷起袖子露出玉臂,見到他來,便道:「荊大哥,你先別進來,小田很熱,我要幫她換衣裳。毛球,去找一件姊姊的衣服來。」

  「在找了。」毛球打開一個包袱。「啊,不是這個。」她來不及紮起,又去打開另一個包袱,拖出一件衣服。「這件可以了。」

  七郎因是男孩,也被趕出簾子外。他沒閑著,乖巧地捧了水去倒掉,再去打一盆清水。

  荊大鵬不知自己能做什麼,瞧見散亂的包袱,便走過去幫忙紮起。

  他們沒有箱籠,所有的物事皆打成包袱。這個包袱裡並不是衣物,而是有木頭珠子做的項鍊、塗了各色漆的木簪、細繩串成的鐲子……有女孩兒的飾物,也有男孩的小馬小車,全是小孩玩家家酒的玩具。

  他拿起一支金漆木簪,嘴角不覺勾起,想起那回在南神廟,她就是拿了這些玩意兒往頭上胡插一通,打扮成一個傖俗不堪的千金小姐。

  「這是小田買給我的。」阿溜不知何時回來,坐到他身邊,從包袱摸出一個彈弓,左手舉起弓,右手拉開彈線,比劃了下。

  「她的包袱好像會變戲法,我從小總是看她從裡頭拿出各樣好吃好玩的;即使我們很窮,她仍想著辦法逗我們開心。毛球最愛和她扮漂亮姑娘,這些項鍊什麼的,有的是撿來的,有的是自己做的。七郎還沒來之前,老要我當新郎,陪她們玩無聊的成親遊戲,嗟。」

  荊大鵬又是愧疚不已。她醉酒時,仍是拚命護住包袱,她護的不是裡頭山賊給的珠寶,而是她以為將要帶回去給弟妹所期待的東西。

  若他能多瞭解她一點點,也瞭解孩子們,從而正視他對她的感覺,那晚他就不會像一頭發瘋的野獸,自以為受傷,朝她亂吼亂咬,其實卻是深深地傷害了她。

  七郎跑到他們身邊,疑惑地看他。「八哥哥,你怎地咬自己的嘴?」

  荊大鵬發現自己正在咬牙切齒,忙擺回一張僵硬的冷臉。

  布簾子裡,荊小田聽到他們的談話,卻沒聽到荊大鵬有任何回應,已經很疲累的她無力地閉上了眼睛,懶得再去想什麼了。

  而寇芙蓉則是忙壞了,根本沒留心外頭在說什麼;她和丫鬟雲兒吃力地扶起她,再加上毛球,三個大小姑娘一起幫她抹身換衣。

  「芙蓉,真的過意不去,我自己來就行……」她虛弱地道。

  「你體力差,還是我來。」寇芙蓉又勸道:「小田,你就來我家,那邊有床,房間大,比這兒舒坦多了,也好養傷。」

  「謝謝你的好意。」荊小田知所進退。「我是個外人,非親非故,進出衙門後宅不方便,不能給寇大人造成困擾。」

  「怎會呢,毛球七郎現在都跟我住一起。」

  「毛球和七郎是孩子,可以當做是去那邊玩。我是病人,得勞煩府上照顧,而且人家一問,知道是荊捕頭的妹子,總是說不過去。」

  「可你在這裡沒人照顧……」

  「還有阿溜看著呢。」

  隔了一道簾子,荊大鵬聽得明確,忽地頓悟了。

  荊小田是他的妹子,即便他再忙,可哥哥不照顧妹妹,這說不過去吧?

  他本是心懷愧疚,不敢拂逆她的意思,遂帶她回來這間熱死人的鬼屋,看來病人意識不清,他有時候也該貫徹男人正確且霸氣的意志才行。

  「姊姊,我還要陪你。」毛球喊著。

  「乖,跟著寇姐姐回去,寇姐姐都給你們安排好功課了,下午要畫畫,等姊姊好了,要看毛球繡花喔。」

  「姊姊,我也想跟毛球一起繡花。」七郎鑽進簾子裡。

  「你們兩個總是粘在一塊兒,有伴真好。」寇芙蓉笑道:「七郎,你一起學吧。誰說男孩不能學繡花,也是一項活兒本領啊。」

  「芙蓉,謝謝你。」荊小田由衷地感謝道。「這些日子我身子不行,還是要麻煩你照顧他們。」

  「沒關係的,你安心休養。我沒有弟弟妹妹,我很開心有毛球和七郎來陪我。他們乖巧可愛,我娘也很喜歡他們呢。」

  荊小田偶爾會想,芙蓉是否因她是荊大鵬的「妹子」,所以對她特別好。

  不,芙蓉是個單純善良的姑娘,她涉世未深,待誰都親切和善,合該是個好心有好報的千金小姐,她要祝福她,將來嫁給她所喜歡的人,過上幸福的日子……

  那人啊,就在簾子的那邊。她一思及此,心就好像被什麼刺著。

  算了吧,不去想,也就沒有感覺了。

  寇芙蓉照料好小田後,見她疲倦需要休息,便出了簾子。

  「荊大哥,阿溜,我先帶毛球和七郎回去。小田已經吃過了,胃口不好,還剩一大碗粥,她想吃的話,得趕在半個時辰內吃掉,不然就餿了。」

  「多謝小姐。」

  送小姐一行人離去後,荊大鵬走回屋內,站在簾子前,直接宣佈道:「我要接小田到我屋子去。」

  「沒必要。」阿溜一口否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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