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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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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上了墨,大筆一揮,早已畫就一幅豪情山水,裡頭天廣地闊,山高水長,三兩知己,乘扁舟,飲清酒,遨遊其中,風光霽月,心安理得,縱使經過急流窄穀,但知高山之後,必有大江明月,那又何足懼哉? 「琬玉。」他大步向前,緊緊按住她的肩頭。 「做什麼呀。」她緊張地望了門外,怕孩子們突然跑進來,忙嘮叨了。 「王武信的案子結束後,我三度求見太師,他卻不見。我奏摺對事不對人,只是以刑律說明審案流程的問題,更不是要跟太師作對。」 「大家可不這麼想。」 那陣子,盧府轉來了父親的信,叫她勸薛齊收手,沒必要去蹚渾水,她只是將信收起來,什麼也沒說。 爹並不瞭解這個女婿,原以為他個性內斂,成日埋首硬梆梆的律令,不擅應酬而已,要是知道他骨子裡有一副俠義觀化複何如心腸,不畏權勢,行所當行,恐怕也不會將她嫁給他了。 好慶倖啦。 她又道:「你是翟太師的人,卻去幫了陳黨,這一來只怕讓大家『另眼相看』,或許太師他老人家愛惜你,目的就是要你離開京城,暫時避避風頭,等你回來,大家也忘了。」 薛齊也曾想到這方面,心裡便好過些,但他明白,這次調動還是有很重的懲罰警告意味,也許下次再「犯」,就是直接貶他到窮鄉僻壤了。 「好,就當作是去貴州走走,就算我不去,也會派其他人去。」 「想開就好。」 「這樣吧。」他想了下,「我寫封信,明天離京前遞給太師,有空見面最好,沒空也不管了,一定得跟他謝個罪。」 「咦?」 「我是有原則,但有時還是得學著低頭。」他苦笑道:「不然啊,就像鄭恕,他頸子太硬,知府改判他的案子,他也不先去部問原委,就跑去吵架,丟判文,給人家抓到把柄彈劾,就給貶成了縣丞。」 「鄭大人只好忍下來?」 「不忍也得忍,不為五斗米折腰是很清高,但也要有本錢,他妻兒還得靠他一份薪餉。」 琬玉瞭解了,就是一份艱苦差事,既要堅持原則,又要懂得轉圜。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她父親那般滑溜彎腰,但也不能像鄭恕,王武信碰得滿頭是血,他儘量取中道而行,多多少少也是顧慮到這個家吧。 「讀聖賢書,所為何事?」他一發起牢騷,就是沒完沒了。「我以為進士及第,從此施展抱負,哪知當官不容易,動輒得咎,什麼翟党,陳黨,他們自去結黨,我什麼黨都不是,我自立門戶,自成薛氏一黨。」 「哈。」她笑了出來。「那你得登高一呼,集結徒眾了。」 夫妻相知日深,她也日漸看到他率性的一面,這是她初初到來時難以想像的,或許,他們兩人都在漸漸顯露彼此最原始無偽的本性吧。 可他們卻要分離了,她再怎麼強自鎮定,還是不免黯然神傷。 手上拿著他兩隻長布襪,卷呀卷,摺呀摺,就不知能否將她的心意藏了進去。 火光跳動,房間陷入了沉默,薛齊原先還在凝視她的笑靨,但怎麼看著看著,她的笑卻淡了,黯了?是光線不夠明亮嗎?還是他的談話太過沉重,讓她不快了? 「對不起,我講些不中聽的話,給你聽牢騷了。」 「老爺講,我聽。」她抬起臉,仍是笑意柔美。 他的心熱了,只要他講,她總是聽的。他不覺挪動身體,往床頭坐近了些,想要更加親近她。 「怎將襪子卷得像團麻花似地?」他笑著指了她手裡的一團。 「啊。」她趕忙攤開襪子,拿手鋪平,整整齊齊摺好。 「我這趟出門,家裡多勞你了。」 「老爺別擔心。」她真的不願他出門還要擔憂家事,又補充道:「周嬤嬤很盡責,阿金夫妻也很能幹,更別說那個很會管我的春香了。」 「呵。」 「我還在想,應該讓瑋兒和慶兒讀書識字,三字經,千字文,詩詞歌賦我還應付得來,我可以教他們嗎?」 「當然好了,可別讓自己太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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