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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我想,您是因為慶兒也站在一塊兒,怕冷落了慶兒,所以先抱他。」琬玉大膽地說出自己的看法,她知道他客氣,她很是感謝,但有時候還是得顧慮到孩子的心情。「老爺,其實您不必這樣做,先到您跟前的是瑋兒,您卻不先睬他,孩子的感受十分敏銳,他可能覺得被您冷落了。」

  薛齊一愣。他之所以先抱慶兒,的確是她所說的意思。

  「瑋兒向來跟您生活,突然冒出弟弟妹妹,分散了父親對他的關照,他心思細膩,必然察覺改變,也許他感到害怕,所以變得更安靜。」

  「哎,我太大意了。」薛齊搓著手,神色焦慮,直瞧著她,一徑地問道:「我該怎麼做?輪流抱?今天先抱慶兒?明天再換瑋兒?還是同時抱兩個?對了,可以的,我臂力沒問題,兩個孩兒也不重,他們盼著爹回來,不能讓他們失望的,可以後妹妹也嚷著要抱,我可該怎麼辦?」

  他自問自答,越說語氣越是高昂,琬玉又看得癡了。

  沒有禮書規定孩子到了跟前,當父親的一定得抱起來逗弄說話,更何況他是一家之主,有其威嚴和地位,走上一大段路回家,他大可大搖大擺回房,換過舒適的袍服,坐在上位,再叫孩子過來請安。

  「請老爺不必費神。」她維持慣有的拘謹語氣。「我一定會盡心照顧瑋兒,讓他感覺生活還是像以前一樣,沒有因為我們的到來而改變,也會教導慶兒孝敬父親,友愛哥哥,注重禮節,絕不再讓老爺困擾。」

  「那就勞煩夫人了。」他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妥,她將話講得太周全,以至於他只能禮尚往來,客氣回應,但這一來,好像將教養責任全丟給了她,他忙再補充道:「我是說,多謝夫人提醒,我會多留心孩子的。」

  窗外光影轉為金紅,太陽快下山了,兩人該說的話也說完了。

  又是靜默,琬玉略感不安,這裡只有他們兩人,若他心血來潮,想拉她行周公之禮,她也不能拒絕,畢竟早就是夫妻了,可他們還陌生……

  「如果老爺沒事的話,我……」她只想趕快離開。

  「正好有事跟夫人說,這邊借一步說話。」

  薛齊說著便走向大書桌,上頭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文房四寶,看來他每晚讀書寫字後便收拾乾淨的,另外還擱了一隻麻布椅褡撻,琬玉記得那是家保回來時背在肩上的。

  「這是婚前岳父送來的嫁妝銀子。」薛齊從褡撻拿出一個小布袋,再從裡頭掏出一疊厚厚的紙,攤放在桌上,「我本不願收,後來是我爹收了,再轉交給我,裡頭有一些銀元寶,我怕不好使,便換了零頭銀票,正好銀價高,倒是多兌了些,一共是一千又三十六兩,給夫人收下了。」

  「這?」

  「嫁妝銀子本來就是你的。」薛齊將銀票摺好,塞回小布袋。「你和孩子剛過來,我不知道該為你們準備些什麼,這錢就讓你自己使。」

  琬玉一直以為,他收了嫁妝銀子,應該會拿來翻修屋宅,買匹好馬代步,或是多請幾個丫環伺候,再不成,也會留著自己花用,如今卻是全數交給了她?

  「還有,這是我這個月的餉俸,也一併給夫人支使。」

  他又掏出一個鼓鼓的荷包,打開給她看裡頭的吊錢和銀兩。

  「我的月俸是微薄了些,家用應該還夠,據我所知,一兩可買四石米,三把菜五文錢,街上一個饅頭二文錢,呵,我也不太明白,總是李嫂說缺錢買菜,我就拿給她,如今請夫人費心了。」

  琬玉懂了,這正是她早有覺悟的事實,他娶她,目的就是要她當個薛家的賢妻良母。

  「我會操持家用,請老爺不必操心。」她盯住桌上的錢,低聲問道:「可老爺身邊不是該留點花用?」

  「衙門有供飯,我平生最大的開銷只在這間書房,若有買紙筆書籍的需要,再跟夫人拿了,總要妻兒生活無憂,再來花費其他的。」

  一股熱流直往琬玉眼眶沖上去,猶如新婚那夜,她也有這種想哭的衝動,只因為他說了一句「慶兒也是我的兒子」。

  生為女子,身無一技之長,念了書也無法仕進,只能仰賴父親和丈夫而活,如今他告訴她,以「妻兒生活無憂」為先,這不啻又是一個讓她安心過活的承諾。

  他怎敢呀,許下一個又一個承諾,他果真做得到?永矢弗諼?

  琬玉用力屏住氣息,將所有陡然竄起的激動情緒壓抑回去。

  「對了,給你瞧瞧這個機關。」薛齊沒注意到她的神情,說話時已往書房後面整片牆壁的書架走去,站定在左邊角落,以目示意她過來。

  她低垂著頭,移步過去,定睛在他伸手去拿的書匣。

  「你看喔。」他不是去翻書,而是挪開書匣,手掌往後頭貼緊牆面的木板壓了壓,推了推,再掀了開來,原來裡頭是一隻暗櫥。

  他從暗櫥取出一隻樣式古樸的黑木盒,雙手牢牢捧住,放在大桌上。

  「夫人你瞧。」他打了開來,將盒裡的事物一件件攤放在桌面,一一為她介紹道:「這裡有房地契,我的告身,瑋兒的生辰八字,肚臍片兒……啊,還有這支胎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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