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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不用康伯恩拜託,柯如茵早就跑到他身邊,把擱在輪椅上的免持聽筒耳機幫他戴上。

  「康大哥嗎?我是孟詩雯,來通知你錄用稿子了。」電話那邊是在報社副刊工作的孟詩雯。

  「啊,孟小姐,謝謝你,這是這幾天來聽到最好的消息了。」康伯恩露出笑容,朝柯如茵點點頭,她也會意地比出大拇指。

  「你上次那篇文章刊出來,我們收到很多讀者迴響,大家對你很好奇,覺得一個身體不方便的人,怎麼能寫出那麼幽默的文章呢?」

  「我這人本來就比較搞怪,現在手腳不能動,只好在腦袋瓜裡作怪,自娛娛人了。」

  「康大哥,你太謙虛了,真希望趕快看到你的下一篇文章,如果等不到,我可要天天打電話跟你催稿嘍。」

  「糟糕,那我只好拔掉所有電話線、關掉手機,重新過我的隱士生活了。」

  「你放心好了,我電話找不到人,還準備上緣山居見你一面呢。」

  「逃不掉了。」康伯恩哈哈笑說:「沒有人會為了工作來緣山居,你想度假的話,我請緣山居幫你打折優惠。」

  「好啊,多謝康大哥,我再check時間,就麻煩你了。」孟詩雯頓了一下。「學長還好吧?佩瑜突然說要去歐洲自助旅行三個月,他們吵架了嗎?」

  「佩瑜不是要結婚嗎?」

  康伯恩大驚,立刻用力眨眼,柯如茵見狀,也湊到耳機旁邊一起聽。

  兩人的表情愈來愈驚訝,最後,她幫他拿下耳機。

  講完電話,康伯恩趕忙大喊:「曉虹!曉虹!」

  康曉虹從旁邊的餐廳跑出來,手裡捧著一個小蠟燭,開心地說:「爸爸,你看,我做好一個香草蠟燭。柯智山還在奮鬥,做不出來哩!」

  「曉虹乖,爸爸待會兒再看,你去花園找叔叔,說爸爸找他,他如果不肯進來,你就說,爸爸抽筋了。」

  「好滴!」康曉虹覺得有趣極了,蹬蹬地跑走。

  汪汪!阿黃也猛搖尾巴,興奮地跟著跑出去。

  不到一分鐘,康仲恩沖了進來,滿手滿臉的汗水和泥巴,神情緊張地問:「哥,你哪邊抽筋?」

  「這麼好騙?」康伯恩搖頭笑說:「難怪一下子就被佩瑜騙倒。」

  康仲恩瞧見老哥一臉笑意,自己卻急得差點心臟停止,馬上拉下了臉。

  「你沒事?你怎麼可以當放羊的孩子,教曉虹說謊?」

  「放羊的孩子可多了,剛剛我和孟詩雯通電話,她說佩瑜根本沒有結婚,只是搬回她爸爸家,然後要去歐洲旅行三個月,我們愈講愈覺得不對勁,她現在馬上打電話跟佩瑜求證。」

  「什麼?」康仲恩以為是自己中暑,聽錯話了。

  「好話不說第二遍,等電話吧。曉虹,拿蠟燭給爸爸看,哇,好香!」

  相對于老哥的氣定神閑,康仲恩一顆心簡直快悶爆了!她沒結婚?然後呢?去歐洲?然後呢?再然後呢?她為什麼要騙他?

  他無法思考,只能在大廳不斷地繞圈子,阿黃也晃頭晃腦地跟著他繞,柯如茵喊了一聲頭暈,起身去沖了一杯安神鎮靜的熏衣草茶。

  不知捱了多久,手機鈴響,康仲恩忙將雙手在牛仔褲擦了擦,接了起來。

  「康大哥,我告訴你,佩瑜沒去歐洲……」孟詩雯劈哩啪啦地說。

  「我是康仲恩。」

  「學長!」孟詩雯驚呼一聲,又定下心神繼續說:「學長,我是孟詩雯,你應該記得我吧?佩瑜的同班同學,以前常常跟她在一起……」

  「你快跟我說,佩瑜到哪裡去了?」他急得失去理智,沒辦法和她敘舊。

  「佩瑜不在家,她手機也關機了,我問她家李嫂,李嫂說她工作辭了,回家住兩天,又說要開車到處散心,也不知道她會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反正這幾年她也很少回家;我又打去天星銀行,他們說她出國念博士,離職了。學長,你看,她對不同人,都有她合情合理的說法,她是存心躲所有的人。」

  不!她給他的理由,絕對不合情合理,這不只是躲避,而是傷害他了。

  他幾乎失去信心地說:「會不會……她真的跟別人秘密結婚?」

  「絕對不可能。你難道不知道佩瑜只愛你?」

  康仲恩被震得心痛不已,他竟然會忽略了這個事實?!

  「學長啊!我知道佩瑜罵過你了,可是我還是要再說一遍,佩瑜對你用情之深,絕非你所能想像。你知道那幾年,她過得有多慘?她捧著一本託福字彙,念著念著,眼淚就掉了下來,要不是我盯住她,她早就把身邊看得到的藥丸吞光光了;即使後來她稍微走出來了,交男朋友了,卻是來來去去的,沒一個善終,只因為你在她心目中的份量和影響力,太重、太重了。」

  孟詩雯的話,又像是一把線鋸,一道道地切割過他的心。

  照顧哥哥的那些年,他很忙,也很痛苦,但他至少是跟至親的兄長和侄女在一起,兄弟倆還能說得上話,古靈精怪的曉虹也紆解他不少苦悶;而她,只有一個朋友可以陪伴她,大部份的時間是孤寂的……

  他剛才在太陽底下拼命流汗,用一鏟又一鏟的泥土鏟掉他的思念,但比起她在孤獨冷清中成長的日子,又算得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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