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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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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不同,你不是我家的人。」他神色沉鬱。 她淚流滿面,窗簾幾乎快扯下來了。「沒錯!我不是你家的人!就像我媽媽說的,女生還沒出嫁,就不顧臉面到男生家裡走動,那不是一個千金小姐該有的行為。可是,我們是什麼關係?我能眼睜睜看你活得這麼辛苦嗎?」 「佩瑜!你不該承受這些壓力的……」他痛苦地辯解。 「你有問過我嗎?你憑什麼只憑自己的判斷,不給我機會?我如果沒辦法承擔, 我自己會走——就像你嫂嫂一樣。我絕對不會造成你的負擔,因為我會瞭解自己承受壓力的極限:甚至是我覺得你太窮了、哥哥太凶了、生活太苦了,我受不了了,發脾氣了,你再來罵我趕我,我會被罵得心服口服,哭一哭,自然會離開你。可是,你連這個機會也不給我?!我們的愛情算是什麼啊?!」 康仲恩激動無語,她的話鏗鏘有力,敲碎了他堅持多年、自以為是的思緒。 沉佩瑜的聲音變得如泣如訴:「那年暑假,我常常去小套房等你回來,有一天,房東說你半夜來把東西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我跑到學校,教務處說你剛辦完退學手續離開,我又跑到火車站、台汽車站、野雞車站,在人潮裡找你,找了又找……原來,你一直在臺北……」 咫尺天涯啊!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卻是無緣相見,一定得經由時光蹉跎,再來挖掘彼此最難以承受的過往?! 她陷入了回憶裡:「沒有你,我不知道怎麼活下去……孟詩雯要補託福,我跟著去,你不讓我們一起成長、磨練,我只好自己成長、磨練,我把時間填得滿滿的,什麼都補……然後我考出來很好的分數,申請從來沒有想過的MBA,一個人出國,熬夜苦讀補修的學分,挑了最具挑戰性的行銷領域,畢業後靠著自己的成績和實力,進入天星紐約的亞太客服部,再回臺灣當AO,負責十幾家上市企業的大案子……我一直在測試自己的能耐,我只是想看看,在擺脫別人的愛護和照顧之後,我能飛得多高……飛得多遠……」 她語聲漸微,最後只是抓住窗簾,低頭流淚。 她可以當他是民宿員工,也可以當他是路人甲,跟他說哈囉、聊些不相關的事……但是,她做不到,因為她太在意他!他的結婚消息,曾讓她差點延誤工作;他的出現,也一再讓她心緒不寧;而他和柯如茵的親密舉止,更把她所有壓抑的情緒挑開了…… 只因他是康仲恩,是她唯一愛過的男人,也是現在仍然愛著的男人…… 該說的,都說完了,她感到虛脫,好累,好累…… 時空悠悠,月光從落地窗投射進來,為她披散的長髮著上一層淡柔光輝。 望著她孤寂輕顫的身子,康仲恩的眼眶發熱,心也跟著震顫。 那套「為她著想」的想法徹底崩潰,兩人的痛苦來源,竟然都是他自作聰明所造成的! 若當年兩人真的走到絕路而分手,即使痛苦,卻能理解,而不是持續地折磨她,也折磨自己……以為是愛她,其實是把彼此推進更黑暗的深淵! 她被他強迫長大成熟,而他,仍是一個既不成熟又不懂真愛的大蠢蛋! 「如果,我還能說……我愛你……」他顫聲說。 「康仲恩!你沒有資格說愛我!」她轉過身,含淚怒斥。 淚眸相對,她看到了他的淚,猛一咬唇,又轉回去扯窗簾。 「佩瑜……」他靠近她,輕輕摟住她的身子。 「別碰我!放開!」她的反應出奇地強烈,伸手推他:「你自己說的,不再愛,容易……是你自己不要愛的!」 「我愛!我愛你!」他摟緊了她,不願讓她掙脫。 「你胡說八道!你只會說謊,你你……你和柯如茵……」她哭出聲。 「我和如茵怎麼了?她就像妹妹一樣,你誤會什麼嗎?」他焦急地問。 「你們……」她簡直像個妒婦了。「她幫你剪頭髮……」 「緣山居所有的男人都讓她理髮,我哥也是,你看到了?」 她沒有回答,為自己的誤會而惱怒,拼命推他:「你管我?!放開我!」 他仍然沒有放手,堅定地說:「佩瑜!我不放,我不要我們再有任何誤解。」 她雙手推擠他的胸膛,惱得淚水直流,就是推不走這堵牆。 「你放開我呀!」她又惱又氣,乾脆用力搥他,哭喊道:「你要我走,我就走了,幹嘛又不放我走?康仲恩,你到底要怎麼折磨我啊?!」 她拼命搥打,就當他是一堵牆,沒有生命、沒有血性,更不懂得她的痛!她要讓他痛,讓他像她一樣痛! 「你最偉大了,你一個人回去孤軍奮鬥吧,反正我是多餘的?礙事的……」 「佩瑜——不是這樣的。」他的心被搥痛了。 「那又怎樣?我們早就一刀兩斷了!」 「佩瑜,我需要你。」他扳起她的臉,急欲讓她明白他渴想她的心。 「你需要我什麼?要我的錢?要我的人?還是把我的心挖出來,拿去丟給野狗吃?」她幾乎是失去理智地大吼。 「都不是,我只是需要你。」他的神色變得沉靜。 他的沉靜,像是屹立不搖的山脈,彷佛從萬古以來,他就站在那裡看她。 他很專注地捧著她的臉,一字一句地傾吐肺腑之言:「這些年來我心情低潮時,我會看你的照片,好象你陪在身邊一樣。有你的愛,我才能站起來,孤軍奮鬥真的很辛苦。我以前錯了,錯看一個女孩子的心,傷害了你,讓你痛苦……佩瑜,我愛你,我不想再錯失你,如果你願意,請給我彌補過錯的機會,好嗎?」 他的淚緩緩流下,她癡癡望著他的淚痕,也跌進他深邃的眼眸裡。 「一句對不起,就完了嗎?」她幽幽流淚。 「是不夠——我要用我的生命來補償你、愛你。」 他的話太沉重,她承擔不起,搖了頭,將淚水灑進他的指縫間。 「佩瑜!」他俯下臉,吻上她的淚眸。 「不……」 她的哭泣被他封吻,千言萬語,全部化做彼此交纏的淚水。 淚水鹹澀,是悔恨也好、是遺憾也罷,她再也無法掙扎…… 他的吻熾熱狂烈,又長又綿密,她在他的鼻息裡輾轉呼吸,忘了過往的愛恨,也拋掉盤據多年的悲苦,心魂全融進了他的體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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